小 星
第四章 走開。別煩我!
當張百齡聽見的開門的聲音時,身體僵硬的從廚房望像客廳。
她看見了亦欣手中抱著孩子,跟隨在沈君瑞的身後走進家門,百齡的臉色顯的漠然。心想;敏感的亦欣一定馬上就猜到了,她偷聽了他們的談話,才會匆匆的辦理出院手續趕回家。
心中卻有另一個她不甚喜歡的聲音,對她嘮叨的說,亦欣那樣大吼,難道不是刻意的要她聽見的嗎?
要命的自尊心偏偏在這一刻作祟。她強迫著自己再瞬間收拾起紛亂的情緒,神情陰鬱的走出廚房迎接他們。
「怎麼就出院了?醫生不是說明天才能出院的嗎?」迎向他們,百齡用擠出來的笑容說著。
「齡姊,妳……」亦欣一臉愧疚、懷疑,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快!快!君瑞你快送亦欣上樓休息。」看著亦欣面無血色的蒼白,虛弱顫抖的身體好像隨時都可能暈倒,百齡當機立斷的指揮著。
「齡姊,可是我……」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才剛生完孩子,怎麼可以站這麼久,趕快去躺下來休息。」
不讓他們有說話的聲音,百齡硬是將他們推上樓去,直到樓梯的轉角掩沒他們的身影,這才卸下偽裝,虛脫的將身體斜靠在沙發的椅背。
臥室裡,亦欣不解的問:
「你看齡姊是怎麼了?」
「我看她好好的啊,準是你自己瞎擔心。」君瑞聲調呆板的說。
「才不是,你沒見齡姊的臉色很不好嗎?笑容也很僵硬。」
「是嗎?」
「你去探探嘛。」
「何必自找麻煩,妳又不是不知道,百齡的心根本就藏不住一粒沙子,她要是真的發現了什麼,屋頂早叫她給掀了,哪還能笑臉來迎接我們。」
君瑞幫她拉開床罩,順手接過女娃兒。「你還是聽她的話好好的休息吧,孩子我給放在小床上。」
亦欣聽話的躺在床上,蓋上被子,卻又覺得不安心。
「妳確定嗎?」
「沒事的,妳放心的好好休息吧。」
安置好了蔡亦欣,沈君瑞的腳步沉重異常,若有所思的走下樓,左腳右腳,每一步子都是那樣的沉重,這感覺就好像要走進刑場一般。
他走進了廚房。
「百齡。」他充滿感情的叫喚著愛妻的名。
百齡埋著頭清洗著蔬菜,不去看他,也不答腔。
「百齡?」他在喚一聲。
這次百齡終於忍不住了,她用力的放下手中的青菜,洗滌槽滿滿的水被她濺了起來,水花濺得她滿身滿臉溼透。
「你走,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儘管她氣得熱血直衝腦門,全身發抖,卻極力克制住一觸即發的情緒爆點。
她記得臨出嫁時,母親就再三得告誡她,在氣頭上的時候,絕不要與丈夫口角相向,寧可躲起來等平氣發洩完,心平氣和的時候,任何問題都能夠順利解決。
「夫妻間最怕氣頭上的口不擇言,任是再怎麼深厚的感情,都禁不起惡言惡語得摧殘。」
母親是如此告誡她的,二十幾年來她也一直奉為聖經寶典,力行不悖。
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況,情緒反應,她知道說出來的話,絕對沒一句是能聽得入耳的。
「百齡,妳聽我解釋好嗎?」君瑞哀求著。
忍!百齡一直告訴自己千萬要忍住。
他可以用肉體上的不忠來傷害她,她卻不忍用殘酷的言詞來鞭撻他。
「你什麼都不要說,只管走就是了,我現在根本沒辦法跟你做理性的對話。」
「百齡,在妳定我罪之前,總該聽聽我的自白吧?」
「不,我不要聽。」壓抑著起伏不定的氣息,她底吼著;「我不要再氣頭上和你討論妳的風流史,你走吧!」
君瑞幾番思量,欲言又止,看來百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她就是不願意聽他的解釋,也許等她緩和了再談比較好。
「我就在書房,如果妳想談,就用對講機叫我一聲。」他無奈的說。
君瑞走後,百齡好想能夠放聲的大哭一場,然而她就是哭不出來。
這一刻,她好羨慕說哭就能哭的人。
她又讓自己忙碌起來。
不知怎地,她竟然想起了和君瑞初次見面的情景來。
那是她高二的那一年,期中考之後,老師帶著全班同學到清境農場露營。那一年君瑞大四即將要畢業,他約了社團裡的幾個好同學,一起攀登合歡山。
他們在下山時,在清靜農場落腳休息一天,兩幫的人因緣巧合的湊在一起。
說也奇怪,她長的一臉平凡像,身材又像發育不全的樣子,齊耳的短髮讓她看起來土里土氣,而且她的個性彆扭又古怪。班上的同學各個長的是貌美如花,身材優雅,落落大方,可是他就是只和他一個人說話。
君瑞是那樣的英俊挺拔,才識過人,行止溫文儒雅,就算是一身泥濘的登山裝,也掩不住他魅力四射得神采。得到他青睞的注意力,那個假期,她飽受了同學的忌妒和責難。
原以為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一星期之後,他竟然寫信給她。那一封信,他大膽的寫到他就讀的女校。那一封信,全校的教官老師都看遍了,認為無害之後,在教官的一番告誡下才交給她。
也許是自己太過勤於寫信,在他畢業不久後跟著入伍服役,他們幾乎是一天一封信的往返交流,害得她大學聯考慘遭淘汰。
他是她的初戀,也是一生中唯一的愛。他們的戀情始終像是涓涓流水,溫和卻甜蜜。等他一從軍中退伍,便像她求婚。
有多久了?
一轉眼就二十幾年了。
在這段長達二十年的婚姻裡,她從來不曾想過君瑞會不忠於她。
他對她總是疼愛有加,事事總是讓著她,跟她更是大小事情無所不談,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就像是現在,樓上就擺明了他背叛她的事實,她仍舊是找不到他有任何改變的跡象。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人怎麼可能說變就變,卻沒有任何的徵兆呢?
還有亦欣呢?
她不是一天到頭都把感激掛在嘴邊嗎?那為什麼還讓事情發展至此?
她那柔弱無助的模樣,難道全都是偽裝出來的嗎?
忽然低頭看到自己剛剛放進燉鍋的中藥材,她忽然遏止不住的放聲大笑。
天下還有比這個更可笑,更荒謬的事嗎?
大笑過後,百齡終於不支的跌坐在廚房的地板上,抱著頭,放聲的哭出她心中的悲痛和苦澀。
2006/4/22.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