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星

第三章　　糖衣之下

　　看著沈君瑞和張百齡旁若無人的嘻鬧，詼諧親密的詞鋒一來一往的相對峙，卻是歡笑聲不絕於耳。
　　亦欣的臉色閃現著多種的情緒，懷疑、羨慕、渴望、忌妒……等等的表情，不斷的在她美麗的臉龐上交替著，她的腦中，不斷的糾結著複雜的思緒。
　　眼前這對夫妻結婚二十餘年了，她認識他們也是十三年有找，她看過他們為了貧苦生活掙扎過、也看著他們平步青雲錦衣玉食，不論是平淡的、激情的、爭執的、歡樂的生活，十多年來物換星移，外在環境不斷的在改變，未曾改變過卻是他們兩人的恩愛感情。
　　他們夫妻之間——那種相處之道——讓她欽羨之餘，卻又總有著深深的疑惑與不解。
　　他們就是和她所見過的每一對夫妻大不相同，他們的感情既像情侶，也像朋友，又像兄妹。彼此間了解、尊重、互幕，舉手頭足，眼神相對總是有一股濃的化不開的感情在交流。
　　當然她也看過他們之間的爭執，這就是她最不能理解的部分。
　　他們不像別人會面紅耳赤的大吵大鬧互相叫罵，他們不會彼此怨懟的詛咒對方，更不會拳腳相向的搏命。他們的爭執更像是在演出一場辯論大賽，各憑本事、各顯神通的詞鋒相對，最後敗下陣來的一方，總是漂亮瀟灑的認輸退讓。
　　這樣是正常的夫妻相處嗎？
　　她不知道，只要看到沈君瑞與張百齡，她對生活的看法就顯的錯亂了。
　　她輕輕的嘆息一聲。
　　她一直就想要張百齡這樣的生活。
　　她渴望有一個體貼風趣的丈夫，渴求一個充滿溫馨歡笑的家庭，夫妻之間可以無所不談，互相戲謔，彼此扶持，更重要的是那份濃的化不開的感情。
　　從小到大，她就生活在眷村裡，那裡是一個封閉的小型社會裡。擁擠殘破的小房子四周，整天可以聽見夫妻的辱罵聲，父母教訓子女的叫囂聲，被打孩子的哀嚎聲。
　　榕樹下聚集的叔叔伯伯們，千篇一律談論的，總是抱怨如何被政府遺棄，如何被社會排斥，他們之間早就不復當年的英勇豪氣了。
　　三五聚集的婆婆媽媽們，見了面便要開始編派丈夫的種種缺點，數落兒女的不肖過錯，更重要的是爭相哀怨自己的歹命不幸。
　　好像每個人的在競爭著，競爭那年度最悲慘人生的可憐獎得主似的。
　　就說她自己的家庭好了，父母親如果不是在牌中上競技，就是各自捧著一堆紙張計算著明牌，三天兩頭這個宮那個廟的求神問卦，贏錢的時候高朋滿座杯盤狼藉，滿屋喧嘩。輸了錢便指天罵地，叫囂怒罵好幾天。
　　從小，她因為是個意外之子，又不幸的生為女孩，母親對對待她的方式，除了出氣筒之外，平時可以說是忽略到視而不見的地步。不論她是多麼努力想要討好母親，始終得不到母親善意的回應。直到哥哥姊姊們都結婚離開了家，母親才赫然發現原來家中還有一個孩子可以差遣，因此開始注意她，但是對她的束縛，卻又比唐僧加諸于老孫的緊箍咒還緊。
　　唉……
　　母親一手搞砸了她的婚姻，哥哥風流成性，嫂嫂精明幹練，他們之間也是經常為了抓奸問題爭鬧不休。姊姊們呢？好像也是對生活、對丈夫、對子女永遠只有抱怨苛責，少有滿意的讚嘆。兄姊們似乎並沒有從父母不幸的婚姻中，得到任何啟示，只是不斷的複製悲劇。
　　她不知道要相信什麼，該相信什麼？
　　生活對她從來都是不容易的。
　　在她沒有認識張百齡之前，她從來不知道，生活是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來過的。她也永遠不會相信，原來「幸福」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還可以是實質上的體驗跟感受在生活上。
　　她是多麼的渴求像張百齡這樣的生活。
　　或許；天已注定了她要一人孤獨的終老一生。
　　面對兩性之間的感情時，她的個性會變得畏縮，面對所愛她不敢爭取，沒有安全感，更加不信任。而且，她所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像沈君瑞。
　　沈君瑞……
　　他不只是外貌俊逸，更有著一股能夠吸引各年齡層女人的儒雅氣質。她的才華洋溢，待人恭謙有禮，脾氣溫和，對待員工更是能容大量。他的個性親切隨和，他也不在乎讓全天下人知道他多麼深愛妻小、家庭。
　　他是那種可以事事讓著老婆，又不失男子氣概的男人。
　　她就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這樣的一個男人。
　　她之所以不敢結婚，不願意結婚，正因為她根本就遇不到一個像沈君瑞這般的男人。
　　更何況，就算是她遇見了，她也未必有能力擁有。
　　她深知自己再人格特質上有某些缺陷。她沒有張百齡的豁達、積極。
　　面對生活，張百齡總是以最樂觀的態度，應付生活的每一個突發事件。在張百齡的眼中，任何事情好像都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即便像夫妻之間的口角爭執，在她的導演下，都能變的像兒童話劇一般，以嘻鬧喜劇收場。
　　想到張百齡，她的眉峰不禁皺了皺。
　　張百齡真的是一個很奇特的女人。
　　身高不及一公尺半，圓圓的臉蛋並沒有很突出的五官，偏愛寬敞的長罩衫，乍看之下，她只是個很平凡的女人，一個很平凡的家庭主婦。而她也確是如此，她奉丈夫如天，視孩子如命，她以他們為榮耀，奉他們如君王，卻又一點都不顯的卑屈。
　　她總是輕易的就在這三個男人間，取得最高主導權，在他們之間得到尊敬與寵愛。
　　就是這種高超的手腕，讓她感到萬分的佩服。
　　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像張百齡，偏偏她又沒一點學的像。
　　或許……
　　幸福的生活於她真的是絕緣體。
　　不自覺得，眼中泛起了濛濛的一層薄霧……

2006/4/22．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