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星

第二章　　縱橫家

　　一個小時後，百齡端著托盤走進書房，一壺熱騰騰的開水，一只陶壺兩個杯子，托盤裡還放了兩碟小點心。
　　才開門，君瑞便嘲弄的說︰
　　「我已經在新竹轉了兩圈，正準備打道回府呢！」
　　「活該我有求於你，就由得你笑吧。」百齡不以為意，大方的說道。
　　托盤放在書桌的一角，百齡先把點心取出來，再架好酒精燈，點了火放上開水壺，手法純熟俐落的砌起茶來。
　　不一會兒，茶砌好了，清香的「金萱」溢滿了小小的書房。
　　百齡為兩人都斟上茶後，傳遞了一杯給君瑞。不等君瑞發問，她便率先的說：
　　「亦欣懷孕了！」
　　君瑞聞言愣了一下，手一攤，杯子落了手，一杯上好的「金萱」全灑在書桌上。
　　所以——
　　這就是百齡堅持要搬家的原因？
　　也是她特地點名要蔡亦欣的原因？
　　原來——
　　他的老婆大人是要偷偷的把蔡亦欣藏起來生孩子！
　　這真是他所聽過最荒唐的事情，沈君瑞生氣的想。
　　百齡兇巴巴的瞪他一眼，抓了幾張面紙在紅檜木書桌上仔細的擦了又擦。
　　「真是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嬌嗔的斥責著，說：「是女人都會懷孕嘛！」
　　「我又沒說什麼。」君瑞甚感委屈的說。
　　「懶的說你，」她在君瑞的對面坐下，隔著書桌，幫他再次斟上一杯茶，收起心，認真的說：
　　「亦欣必須離開台中，否則她就慘了。」百齡顫抖的又說：「我只要一想到蔡媽媽知道亦欣懷孕後，會有的舉動，就叫我害怕得晚上都睡不著。」
　　「這和我們搬家又有什麼關係？」君瑞不解的問。
　　百齡在君瑞的空杯上，又斟滿了茶，自己也啐了一口，才說：
　　「起先我就想，我們公司這幾年來一直都做的不錯，我們在銀行也算有點積蓄，那……不如就趁此機會，讓亦欣到外縣市搞個分公司或營業處什麼的，你知道啊，亦欣真的有這個實力的嘛，是不是？」
　　君瑞不自覺的點點頭，蔡亦欣工作能力強，又有野心，這一方面他確實也無從挑剔。
　　百齡心喜自己的聰明才智，得意洋洋的又說：
　　「我只要去跟蔡媽媽說，我們要讓亦欣入股，但是她必須去新單位上班，這樣蔡媽媽就不疑有他，也一定不會反對讓亦欣離開台中，我們可以神不之鬼不覺得讓亦欣在新竹待產，你說有沒有道理？」
　　「妳這主意是不錯，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既幫的了她，公司也能藉機擴展市場。」君瑞說。
　　當然啦，比較起搬家來，這個主意要實際的多了。
　　他的年紀不小了，不再像小夥子一樣，渾身是勁兒。要他一下子做這麼大的變革，確實是很為難。
　　況且；他也不希望蔡亦欣一再的深入他們的生活。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百齡和蔡亦欣之間的友誼；不但詭異而且變態。然而百齡都不坑聲的，任由蔡亦欣予取予求，他又說些什麼呢！
　　「但是……我有怎麼能放下心，讓她一個懷孕的人，離鄉背井乏人照顧呢，你說是不是，君瑞？」
　　百齡的這句話，真是結結實實的潑了他一頭冷水。
　　君瑞就是不能理解，百齡對蔡亦欣的那種無條件、無所求的付出，真不知道是所謂何來。
　　張百齡和蔡亦欣兩個人，本來就是一種很怪異的組合。
　　不提兩人年齡的不相稱，不說彼此生活環境上的差異，更不要講他們個性上的南轅北轍。光說她們之間的相處知道就好了，一個是掏心挖肺的不斷付出，另一個卻貪婪的索求無度，真是夠變態的。
　　沈君瑞就是一直看不懂，這樣的組合結構還能夠一直持續了十多年，這算是什麼樣的友誼呢？
　　君瑞眼神怪異，聲音虛弱的說︰「百齡，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百齡張大了眼睛，無辜的看著丈夫。
　　「妳是在要求我連根拔起，斬斷一切過往，離開所有的親戚朋友，跟著妳到他鄉異域，過著未可知的生活啊！」
　　看到百齡終於閃現出內就的神色，君瑞乘勝追擊的說：
　　「妳到底有沒有想清楚，蔡亦欣真的值得妳做這麼大的付出跟犧牲嗎？」
　　「哪有這麼嚴重。」一閃而過的歉意被頑固的自尊所取代，百齡不表茍同的說：「我也從中得大最大的好處啊！你看，我不用再擔心愷兒、悌兒是不是吃的飽，穿的暖，不用擔心他們會染上我不知道的壞習氣，又能夠親手照料他們兄弟倆的生活起居，受惠最大的終究還是我啊！」
　　在君瑞搖著頭要抗議時，百齡截斷了他，繼續說：
　　「君瑞，都已經是地球村的時代了，何況台中、新竹也不過個把鍾頭的車程，算什麼他鄉異域嘛！」
　　「百齡！妳這是在無理取鬧嘛！」君瑞生氣了，他首次把話說的那麼僵硬，眉毛也不悅的豎了起來。
　　「她來求我嘛，換做是你，你會怎麼辦？」百齡可憐兮兮的說。
　　唉——
　　這就是他的老婆大人！
　　心軟的禁不起人要求，尤其是蔡亦欣。君瑞還有什麼話好說的，他愛的不正是她的仁慈善良嗎？才剛剛聚起的小小可憐的怒火，又讓她三言兩語一個表情，就四兩撥千斤的化解於無形。
　　他小心的問：
　　「她沒考慮過找個婦產科醫生幫她解決問題嗎？」
　　百齡一臉驚恐的望著君瑞，「開玩笑，這種事情她想都不敢想。」她白了君瑞一眼，責難的說：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解決問題的嗎？先搞大了女人的肚子，然後不負責任的送她上產檯墮胎，是嗎？」
　　「投降！投降！當我沒說。」君瑞紅著臉，尷尬的嚷著。
　　沒錯，這就是他的老婆大人！
　　像隻母老虎似的，無所畏懼的捍衛她的家園領土，她的家人。唉——他早該知道，十幾年前，當她撿拾了棄兒般的蔡亦欣回來時，她就已經把蔡亦欣也納入她的羽翼之下了。
　　「她畢竟還是個未婚女子啊，帶著個私生子在身邊，將來要如何嫁人呢？」
　　百齡想了一下，笑著說：「我不認為亦欣會結婚。」
　　她會這樣說，是基於對亦欣的了解。對於婚姻跟男人，亦欣本來就視為畏途，更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跟鄙視，現在她有了孩子，就如同有了檔箭牌一般，她怎麼可能還會想結婚呢！
　　「這種事情很難說。」
　　「哪天她真的想開了要結婚，愛她就必須連她的孩子也愛。否則，這樣自私膚淺的男人，不要也罷。」
　　君瑞當然是不會去反駁百齡的邏輯，女人的愛情觀，本來就和男人大不相同。她才不會傻的去和她爭辯，無端開啟男人和女人的戰爭。
　　「要是真的被你料中了，我們還是可以領養寶寶！」百齡興奮的說，為這個想像中的可能性雀躍不已。
　　君瑞嘆道：
　　「我的天啊！有誰能來救救我！」
　　百齡可不會錯過這麼明顯的勝利訊息。
　　「意思是你同意了，君瑞？」
　　她高興的跳起來，繞過大書桌，推一下君瑞的椅子，整個人跳上了他的大腿上側坐著，感激的摟著君瑞的脖子，在他臉頰上左一個右一個，一次又一次的親吻著。然後高亢的說：
　　「我馬上去新竹，要做的事情可真不少呢，要找房子，要裝修等等。你等著瞧好了，等愷兒、悌兒知道我們要搬去新竹和他們同住，不樂歪了才怪。」
　　「停……」君瑞喊道。
　　「啊？」
　　「老婆大人，」君瑞無奈的說：「不是說風就一定會有風。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容易，要考慮的細節還很多呢！」
　　「這些我就不擔心了，企劃思考正好是你的專長，我才不會笨的跟你爭，直到孩子們放寒假為止，那時候就瞞不住人了。你還有很多的時間做企劃，而我要做的事，就是到新竹去找一間環境好的住屋就行了。」
　　她興奮的說完，在君瑞的唇上，印上一個深情的吻。
　　跳下君瑞的大腿，快速的收拾著書桌上的杯壺，只留下一壺茶，便快速的退出書房，留下君瑞慢慢的去思考。
　　聰明的張百齡深知人性，知道凡事不可以逼的太緊的道理。君瑞已經心動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他必能做出最完善周詳的計畫。
　　踩著輕快的大步伐，百齡的心跟著飛揚起來。

2006/4/20．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