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星 第二章 棋局逞巧 沈君瑞決定訴之以理,依著百齡的個性,只要在「理」字上站的住腳,辯論得她無法反駁,才能說服她。 「分公司的籌劃設立工程浩大,」君瑞耐心的說︰「光是市場調查、企劃等等曠日費時,耗資頗巨,等到我們摸清楚了新竹的狀況,兒子們早就畢業了。」 「哪有這麼誇張。」百齡橫他一眼,「那……公司現在被妳經營得機時穩固,我們又有充裕的資金,現在正是擴充的好時機。」 「政局不穩,整個市場充斥著飛彈危機,多少人對投資都已經轉趨保守,再不然就是進軍大陸,這時候真的不適合擴大經營。」 「我的看法恰好相反,」百齡認真的說:「沒錯,台灣的產業正陸陸續續的移動到大陸或東南亞、南美去了,正因為這樣,內需產業呈現了逐漸仰賴進口的趨勢,台灣終將轉型,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前一陣子造就的建築業風光,勢將快速沒落,正好是我們做貿易的成長的契機,你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看君瑞陷入沉思,百齡乘勝追擊。 「台中因為建築業的竄起,帶動了中西部高經濟的消費的成長,使我們也從中受惠不少。但是;一但景氣逆轉,首當其衝的一定是台中,因為除了空幻又高資金的建築業之外,台中缺少了傳統產業的支撐,又因為政治的種種因素,更是讓台中雪上加霜。」百齡想了一下,「我認為;我們應把眼光看向科技新貴,畢竟建築業式微已成定局,產業外移蔚為風潮,這些是我們無法扭轉的。」她歇了一下又說:「但是——高科技產業——我打包票,這是政府唯一不可能放行的,畢竟這才是台灣未來的命脈。」 君瑞啞口無言了。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在經濟全面崩盤之前,先找到最好的立基石,不但要守住台中既有的成果,還要為未來謀求發展,否則我們只會跟著式微,最後走向被淘汰的命運。」 就這一點言,君瑞也不得不同意百齡的看法,「那妳認為,我們應該怎麼應應呢?」 「那——公司一向讓你經營的很好,我們現有的基石穩固,但是因為景氣的關係,營收也趨緩了,再下去只會呈現負成長,對我們大大不利。」 「這也是我目前最困擾的地方,只是;我沒想到妳也會注意到。」 確實如此,公司的董事長雖然是由百齡掛名,確是個不管事的董事長,而百齡也從來不會主動的詢問公司的事情,政治時事又不曾見她關心過,怎會在這節骨眼認真起來? 而且;他感覺到,這些事不像是一夜謀思的結果。會讓她徹夜難眠的;應該是她要如何說服他「搬家」,這才是她的重點。 可是,為什麼「搬家」對她這麼的重要呢? 「我認為,許經理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可以把他提升為『中區總經理』,他在公司的資歷快有十年了吧?大小事情他都能掌控了,雖然衝勁不足,守成確是最佳人選。」 許述景——衝勁不足,守成有餘——百齡得評語倒是一點都沒錯。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做事態度負責認真,凡事小心謹慎,對人又恭謙有理,可喜的是他無不良嗜好,操守堅正,應對得宜。雖然不是積極的衝鋒軍,確是守成的不二人選,這一點,百齡倒是看的清楚透徹,安排的也是得其所,他在心中不由得暗嘆兩聲佩服!佩服! 「那新竹方面呢,老婆大人決定如何進攻?」他戲謔道。 百齡胸有成竹的說: 「新竹方面,我們就帶著亦欣跟業務部門的黃廣祺去,他們倆人都尚未成家,另地派遣比較不成問題,其他的人事可以等分公司成立後在當地應徵,收尋專才。」 黃廣祺? 此人又是一著妙棋。 黃廣祺年紀最輕,才剛受完兵役,在公司只有兩年的資歷。雖然社會經驗稍嫌不足,卻是個野心勃勃、學識豐富的難得人才。他的工作能力相當的強,業務手法亦高人一等,但是此人卻需要無時無刻給予一定程度挑戰性的工作,否則他終將覺得索然無味,如此他也難將這樣的人才長期留任公司。 還有什麼任務會比成立新的營業單位更具挑戰性呢? 也許他都不需要開口向他徵詢或指派,只要一提這樣的一個計畫,黃廣祺就會爭先毛遂自薦了。 奇怪的是,百齡向來不過問公司的事情,為什麼對公司了解卻這麼的深入? 而蔡亦欣呢? 百齡為什麼點名要她? 他不否認蔡亦欣的工作能力與野心,有她在身邊他也覺得做事起來得心應手又很方便,她對百齡又是言聽計從,忠心耿耿。 也許百齡是想換新環境得同時,又怕寂寞吧,所以希望帶個伴吧!蔡亦欣一向就像百齡的影子,又是公司的雇員,要求起來也容易些吧,君瑞想。 看來百齡對「搬家」的事情十分認真。 她好像什麼都想過了,也都計畫得周詳妥當,這會兒正在跟他做簡報。 但是君瑞就是覺得很不祥,心中總是毛毛的不踏實。他萬萬沒想到,兒子離家求學會帶給百齡這麼大的衝擊跟改變。 他的內心也十分自責,昨晚應酬回到家都深夜了,也沒問她孩子們安頓的可好,又沒體貼她一向跟愷兒、悌兒的親密感情,只顧著自己累得矇頭大睡。 那現在呢?他現在該怎麼辦? 他是最了解百齡的。 百齡雖然做事衝動,又感情用事,凡事只聽從感覺走,而且她的人生觀和處世態度又異於常人。但是;她從來就不會無的放矢,或虛張聲勢——正是如此才讓他更加擔心。 凡事一經百齡的決定後,就算再大的困難她都會固執的去完成它。只要是還有一絲絲的成功機會,哪怕是會碰的頭破血流,她都不會罷手。 也是因為她的這份固執與執著,當年公司才能在極度危困的情況下,浴火重生。憑藉的就是百齡那一股大無畏的傻勁。 想到當年,她挨家挨戶的去推銷那十幾口貨櫃的高價進口玩具的情景,還有一連好幾個月,周旋在銀行與債主之間的那一股韌性,到如今;每每想起還是讓他感動不已。 當年他正心灰意冷,隨時隨地都準備著宣告破產倒閉,只有她樂觀的認為危機就是轉機,緊咬著牙關,就是不肯承認他的失敗。 因為有她的努力跟支持,他才能安然的度過難關,公司也才有機會創立這一番局面。 他有預感,不出三個月,他必會背著包袱,隨著她舉家牽徙。明知道是徒勞無功,他仍要試著做一番垂死的最後掙扎。 「百齡……人們不會因為兒子長大成人,離家求學,就跟著大搬家。」他許諾的說: 「如果這房子妳嫌老舊不愛住,那我們就換棟新的。反正台中市什麼都沒有,就是新房子最多。這星期天我們就四處去看看,五期重劃區就不錯,緊鄰著市政中心,道路規劃又整齊。要不;十期也是很棒的選擇,鄰近大坑風景區,市郊的空氣新鮮,那兒的別墅蓋的都很漂亮,妳看了一定喜歡。」 「君瑞,我是住膩了台中市,我會想要搬去新竹,是因為那兒有兒子在,這是個特大獎賞,不去豈不浪費了?事實上……」她停了下來,雙眸直視著丈夫的眼瞳,卻又故做瀟灑的說: 「事實上我不介意住到哪去,台北、新竹、台南、高雄都好,只要是離開台中市遠遠都好。」 沈君瑞不觧的望向百齡認真的臉龐,她的這句話帶著無理取鬧的味道,和她平常的個性大相違背。但是,她的神情跟語氣又是絕對的認真和執著。 不行,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為什麼決定的這麼突然?」 百齡愣了幾秒鐘,才慢慢的開口說: 「這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的清,而你上班遲到了,我們就等妳晚上下班回家再繼續討論好了。」 君瑞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錶,九點多了,他皺了皺眉,時間居然就這樣悄悄的溜走了。反正是已經遲到了,他就索性放一天假,留在家中和她討論清楚,省的整天懸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他也不踏實。 而且;百齡現在顯得很不自在,竟用了「拖」字訣來規避他的問題。 又是一個異於常態的舉動。 個性爽朗,一向就是百齡的正字標記,率直衝動,是她的特質,做事明快,不拖泥帶水則是她的天性。 和她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君瑞還沒看過百齡對任何事情退縮過,也從不認為她會有口拙詞窮的一天。所以他大方的說: 「不用了,反正今天公司也沒什麼大事,我就放自己一天假。既然妳已經決定要搬家,也決定了我們公司應該擴大營業,這麼重大的決定,我們是該好好的討論討論。」 百齡心想也對,他是應該把事情和君瑞攤開來說。 亦欣的這件事情太過重大,並非她一己之力就可以扛起的,只要說服了君瑞的協助,他們就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機會。 況且;她對君瑞的要求也確實大了點。 君瑞從來就不是個大男人主義者,他也一向深愛著她,以她的快樂為己任。任何事情,只要她開心,他總是讓著她、由著她。 然而;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卻是將他從一個他熟悉了將近半個世紀的環境,連根拔起的搬遷到另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的要求會讓他遠離親友,拋棄固有的生活圈,還得面對新的挑戰跟壓力。 百齡深知這是一件非常無理的要求,而她也期望他會因為寵愛她,而答應她。所以他當然有權利要求她的解釋,她也有義務向他說明跟報告。 「既然這樣,你先去書房打個電話到公司,把公事交代一下。等我把這裡稍微整理,煮一壺好茶,我們可以慢慢的聊。」 「也好,妳可別藉故拖延啊,老婆大人!」 「遵命,沈老爺!」 2006/4/19.劍.疾風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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