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星

第四章　　變色的太陽

　　台灣的盛夏是那樣的酷熱難擋，就連一像一風聞名的「風城」新竹，今天居然一絲絲的風也吹不出來。
　　應該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即使是在這樣懊熱的天氣裡，也掃不去百齡快樂高亢的情緒。
　　中午過後，趁著亦欣睡覺的時候，白齡得了個空檔，回家沖洗了一身涼爽，也順便燉了一盅補品，要給亦欣補身子吃的。
　　到了三點多，她神清氣爽的拎著保溫鍋，裡面是她精心燉煮的當歸雞腿，心情愉悅的來到周婦產科。
　　首先她到嬰兒房看寶寶，寶寶睡的正香甜。
　　雖然才出生三天，那完美的小模樣，已經深深擄獲張百齡的心，叫她百看不厭，久久都不忍離去。
　　許久後，她才依依不捨的上樓走向亦欣的病房。
　　「孩子都生下來了，妳卻告訴我，妳還沒做好決定？」
　　才剛走到病房門口，百齡就聽到了君瑞不滿——不；應該是生氣——的聲音。
　　百齡心理納悶著，是什麼事情惹得一向好脾氣的君瑞，竟然會大聲的說出口氣這麼惡劣的話呢？
　　他難道不知道，產婦需要的便是寧靜跟休息嗎？
　　好奇的百齡正要推開房門，像他質問責罵一番，然而耳朵卻傳來亦欣接下還的話，使她的手愕然的停在半空中。
　　「那你要我怎麼辦？」亦欣的聲音是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為什麼一定要我放棄！」
　　亦欣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不……不會是她那個意思吧？
　　「我這也是為妳著想，將來妳總是要嫁人，帶著孩子在身邊，妳會有什麼好機會呢？所以我希望你將孩子交給我跟百齡來收養，妳不是一向都最信任百齡嗎？孩子交給她，妳有什麼不放心的！」
　　還好，原來君瑞是想收養寶寶，她差一點就誤會他了。
　　「你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而我呢，我就只有寶寶啊！我求求你，不要逼我放棄我的孩子！」
　　逼？為什麼亦欣會說「逼迫」這樣強烈的字眼？
　　「妳這樣就太不講理了，你只想到妳自己，可曾為孩子著想過。」君瑞的語氣聽起來咄咄逼人。
　　「你又何曾為孩子想過？為我著想過？」
　　亦欣的聲音是憤怒、哀怨……還有著些什麼？
　　他們到底再說些什麼？百齡越聽心理的恐慌越甚。
　　「現在不是妳無理取鬧的時候，我會這樣做對大家都好，百齡愛死了哪個小娃兒，她會好好的照……」
　　「你可想過，我平白無故要齡姊收養寶寶，她會怎麼想？」
　　「她不會亂想。百齡一向就疼妳、照顧妳，只要你向她開口，求她領養孩子，百齡會欣然的接受的。」
　　「你不要再說了，我們已經很對不起齡姊了，你竟然還很的下心，欺騙她幫你撫養私生子？」亦欣說到最後，簡直是用吼的。
　　「妳明知到我是不得已的，錯誤也不是我造成的。孩子是我沈家的骨肉，就醫定要認祖歸宗，我這樣做，是要把傷害降到最小。」君瑞反駁著。
　　「一開始你就不想要她，現在何苦來與我爭！」
　　亦欣哀怨的控訴，牽動著百齡茫茫不知所措的心。
　　她的心一直大著要她離開，要她別在聽——
　　然而她的雙腳——沉重的沒辦法移動分毫。
　　她只能呆呆的杵在門板前，逐字逐句的聽進聽進他們對她無情的背叛跟笞辱。
　　「亦欣，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不要她。」
　　百齡在君瑞的聲音裡，聽見了濃烈的感情。
　　「當初是誰要我去墮胎的？」亦欣控訴著。
　　「那只是一個提議，妳也明知道那全都是為你好，」他的聲音似乎很痛苦，「妳還年輕，大好的將來等著你去追求，我沒有權力要求妳生下那個孩子。」
　　「你想搶走我的寶寶！又要趕我走！」亦欣的怒吼，沒由來的讓百齡想起蔡媽媽，「所有的好處都讓你佔盡了，憑什麼告訴我這是為我著想。沒有了寶寶，我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妳冷靜下來好不好，妳這樣一昧的胡鬧，根本就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保持現狀，」亦欣的聲音明顯的降低，「我要的只不過是一份安定的生活，讓我可以放心的將寶寶養大，而不需要擔心害怕的過日子，其他的我並不強求啊！」
　　「我不希望百齡受到傷害。」
　　「我也一樣啊，我不是什麼都沒說嗎？」
　　「妳不了解，那孩子長的跟愷愷、弟弟小時後太像了，百齡遲早會發現而起疑心的，到那時她會沒辦法忍受這樣的傷害。」
　　「那我呢？我的感受，我的感情為什麼就沒有人理會？」
　　「對不起，但是妳別忘了，那不是我的錯。」君瑞的聲音顯得像是壓抑住怒氣的不耐煩，「妳早就知道，除了百齡，我是不可能愛任何人。對妳，我只能說抱歉，不過妳放心，我會盡力補償妳的。」
　　「你別再說了，否則我就帶著寶寶離開，讓你永遠也找不到她。」
　　「我就怕你會這樣。」
　　「你是什麼意思？」
　　「算了，我們改天在談吧，妳好好休息，晚上我在來看妳。」
　　「你不要再來了，反正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沒必要引起齡姐的疑心。」
　　「不會的，我跟愷愷，弟弟一起來，百齡不會……」
　　門外的百齡知道自己該離去了。
　　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悄悄的退到樓下的嬰兒室，以避免和君瑞碰個正著。
　　她兩眼茫然的望進玻璃窗內。
　　她多笨啊！君瑞都看出了她和愷愷他們兒時的相像，她竟然矇懂無知，還一頭熱的為他們歡欣鼓舞。
　　窗子裡的小人兒還兀自的熟睡的，對成人世界的錯綜複雜全然無知，對她即將興起的大風暴也渾然不覺。
　　那安睡的模樣，無邪的就像個小天使。然而；誰又知道，她竟是一枚威力強大的核子彈！
　　百齡此刻的心全都糾結在一起，痛得她幾乎無法忍受。她作夢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君瑞的骨肉。
　　為什麼？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無怪乎大家要說，偷聽沒好話。
　　但是怎麼會是這樣呢？
　　接下來呢？
　　裝聾作啞？
　　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問題是我做不到啊！」她痛苦的說出心中的想法。
　　「我怎麼能眼睜睜望著他們，明知到他們的欺騙跟背叛，還裝著若無其事呢！」
　　那妳要怎麼辦？
　　衝去找他們問個明白，要個交代？
　　「事情一但攤牌了，我還有退路嗎？」
　　笨蛋！你還需要什麼退路！
　　張百齡啊張百齡！人家孩子都生下來了，前路早把妳阻絕了，哪還會留下退路給妳！
　　自懂事以來，百齡第一次任由自己軟弱的掉下淚來。

2006/4/22．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