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6

這次我不能帶你去翱翔，因為我已不得不先為自己打了一注預防針，而把這篇稱之為〈隨手記〉。所謂「隨手」即像參加團體旅遊，僅將自己行程中所見所聞，做個較主觀的描述，而無深究其裡。這書《巴黎的憂鬱》僅憑兩三個小時囫圇吞棗，而腸胃能完全吸收，那得非有驚人的聰慧莫屬。波特萊爾這舉世聞名的詩人，這影響後世甚鉅的思想家，就如同他的知音班雅明，其文敘嗷口難懂。雖則這書，波特萊爾用字遣詞都相當淺顯，然其文字背後所欲敘述的目的，卻像是龐然怪物，你非得停頓想一想，才能尬尬然說：「這我懂！」然而，這明白僅限於字句，還尚未深入腦皮層之下，還沒轉換成內心的感覺，所以這「懂」也僅是「知性」上的懂。

事實上，在書的起頭第一篇〈給阿爾賽納．胡賽〉波特萊爾就把整本書的架構、寫這書的緣起已做個介紹。他陳述自己閱讀阿洛修斯．柏特蘭 Aloysius Bertrand《黑夜的卡斯帕爾 Gaspord de la Nuit》不下20次以上，而試著寫同類之作，即「以他（阿洛修斯．柏特蘭）描繪古時風光如此珍奇秀麗的形式，來描寫一下現世生活。更正確地說，描寫『一種更抽象的現世生活』」。意即書的內容以巴黎的浮世生活為主，但卻以「抽象」的表述筆法來描述。既然要涵蓋世俗各式樣貌，波特萊爾就試著以不同的小故事來呈現。誠如此篇文章所言，讀此書的方法可以將這本書視為一本獨立完整的書，或將其各小故事獨立切割開來看，對閱讀都不會有絲毫影響。波特萊爾這麼解釋：

 「人們如果說它沒有首尾的話，那將是不公正；恰恰相反，這裡所有的篇章都同時是首，也是尾，而且每篇都互為首尾。」

波特萊爾將這書獻給阿爾賽納．胡賽，而把這個篇獨立文章整合成書時，他稱此書為「一條蛇」。他說：：「我很希望這裡能有某些生動的段落能夠使您滿意、開心，所以才敢於把這整整『一條蛇』都奉獻給您」。然而，這條美麗的蛇又怎麼去觀看這大千世界呢？

波特萊爾是畫家，早期也曾以寫藝術評論為主，這些造就他對事物觀察入微，其個性敏感、富同情心，然而推論藝評生涯磨練其筆觸辛辣、反諷，而這聰明絕頂的人啊，站在世界的外圍，冷眼旁觀世人，再由混沌中萃出真相，說：「哪，這就是！」。然而他那顆敏感易動的心思，那詩人澎湃的情懷，那能把文字淬鍊成美妙詩句的巧手，不得不令我們讚嘆。但，讚嘆之餘，你知道他正在用計謀引導你、說服你，而你甘願被他那迷人的詩句牽引著，被那「天外飛來一筆」的字字珠璣收買，到最後他從背後重重敲你腦袋時，你不得不讚嘆、折服 ── 縱然你有很多的理由，百般不承認、不願意。在此，由故事中摘錄些來賞析波特．萊爾的妙語。

詩人：「人群的孤獨，對於一個活躍而多產的詩人來說，這是兩個同意語，它們可以互相代替，誰不會使孤獨充滿人群，誰就不會在繁忙的人群中獨立存在。」

藝術家：「人可能是不幸的，可是被慾望所撕碎的藝術家卻是幸福的。」

女人：「有些女人引起人去佔有和玩弄她們的慾望，而她呢，卻渴望在她的注視下慢慢死亡。」

愛情：「愛情對我已成一個難以忍受的惡夢。要麼勝利，要麼死亡，就像政治上所說的一樣。」

人生：「人生就是醫院，這裡每個病人都被調換床位的慾望纏繞著。這一位願意到火爐旁邊去呻吟，那一位覺得在窗戶旁邊病才能治好。」

在閱讀這書時，心裡有著驚訝，發覺這每篇小故事若是成了一幅幅畫，那畫中背後所陳述的故事內容，即波特萊爾欲昭告世人的主題，會讓人們從畫中去省思；這些主題就像是聖經故事，而過去畫家常以其入畫。波特萊爾有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倔強，拿其中一篇標題為〈把窮人打昏吧！〉為例：這標題乍看之下，你會想波特萊爾這次瘋了嗎？但，這之前他已經在最終時，打了你好幾次悶棍，所以這次你會把心中那疑慮壓制，且戰且走。你跟自己說：「等著瞧吧，我知道你又要變把戲了！」

這故事內容描述一個人看到乞討者，為讓施與捨兩者之間，先具有立足點的平等，而狠狠地把這個窮人打昏，而當窮人被莫名奇妙痛毆，就開始反擊，最後兩個人都受傷掛彩，這年輕人才掏錢給窮人，並且告知打他的原因，而也要求這窮人轉告他的朋友理由。常常在施與捨之間，會引發一個問題：誰權柄最大？施者？捨者？對波特萊爾而言，人無分貴賤，在上帝面前，人都需被平等看待。當我們有能力協助弱勢的人，我們並不比他們尊貴，而那些需要協助的人，本身也無須在心理上自卑。窮人被打，是要激發窮人做為人的正當性，不因窮困而失去作為人的尊嚴。最後，那窮人被打後，明白了年輕人所示意的「誰能感到平等，誰才能和別人平等」，以及「誰知道予取自由，誰才配得自由」這些真理。

波特萊爾的詞藻優美，若能讀其法文原著，對文字的感受層次又將與閱讀翻譯將大大不同。他的詩文充滿著符號性的囈語，而這文字獨特的魅力性也是他受到世人讚揚喜愛的原因之一吧！他的詩文很適合一讀再讀，而每次讀都會有不同的感受。當有一天你問我時間，我盯著你的眼睛看很久，看的你起了疑心，而我再告知你時間時，我那時可是很「波特萊爾」呢！波特萊爾說：「中國人從貓的眼睛裡看時間。」而那時，你是貓，一隻可愛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