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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譯~《鈴芽之旅》日本電影院入場特典(第四彈)~小說『鈴芽之旅』~芹澤的故事~新海誠 著
2023/05/05 23:29:48瀏覽617|回應0|推薦1

《鈴芽之旅》日本電影院入場特典(第四彈)

小說『鈴芽之旅』~芹澤的故事

新海誠

 

* 這是電影《すずめの戸締まり》2022年在日本上映後的第四波入場特典,它是一本短篇小說手冊,內容大致講述草太芹澤在大學時代結識的過程,但有部份篇幅是作者新海誠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深沉感觸,小說的內容以番外篇的方式呈現,是原著小說及電影中完全沒有提到的情節。

 *以下譯文僅供閱讀,禁止複製,如對翻譯內容有不同見解請另覓其他版本*

 啊~,就算那樣我還是沒錢啊!

走向夾在混居大樓的停車場途中,我的腦海裡又不斷想起那張無聊的吃飯帳單,風吹雨打、鳥糞夾雜的停車場,包月停車的租金在市中心也要兩萬四千日元的破格價,加上汽車保險費和無鉛汽油費,光是維持一台車子的費用,每個月就要花上五萬日元。便宜的手機電話SIM卡費,每個月要3千4百日元、電費拚了命節省才能花不到六千日元、屋齡40年的公寓租金要5萬6千日元;其他還得付伙食費、教科書費;每個月也想買上幾件好看的衣服什麼的。雖然兼了兩份打工卻還是入不敷出,所以現在我首先得做的,應該是要放棄這台跟自己不相稱的紅色跑車才對─坐上車,發動引擎,沒有繫上安全帶的我,不斷地在思考著這件事,但雖然這麼想,我也清楚自己根本毫無這個打算。忍住哈欠,我把厚實的木製方向盤一轉,從停車場把車子開了出去,今天早上也不知為什麼,很早就醒來,現在還六點不到,昨天那件事之後,總覺得胸口擱著什麼似地,叫人心神不定。

我緩緩地在雜司谷大廟處的岔路上開著車,清晨從樹葉間灑落的陽光,把這附近點綴出耀眼般的銀粉,讓紅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跑車的車身,一閃一閃反射出的亮點,順勢滑落在柏油路面上,一個看似在通勤的女士,用耀眼般的視線,看著駕駛座上的我。

沒錯,我就是喜歡這樣! 東京─眺望著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友善的街道,倒不如開著我這台漂亮的車子來的好,比起待在其他地方,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度過的時光反而有種不可思議的心安,特別是像今天這樣的日子,果然還是有車比較好,我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心裡這麼想著。昨天的那個女孩─說是叫鈴芽的─那個孩子或許知道草太的行蹤吧!

我是在一年半前的春天遇見宗像草太的,那天是教育心理學課第一天上課的日子。

「我說,你啊!

我們上大學後兩年以來都上線上課,那天是第一次在教室裡面對面上實體課,基於那種興奮和思念人們的情感,上完課後,我對著坐在一旁的男子說道。

「你去教育實習時,也要留那一頭長髮去嗎?

那個一派輕鬆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男子,比身高179公分的我還要高個幾公分,那傢伙把手伸向他及肩的黑髮,我看到他一臉困惑的樣子,細長而清秀的眼睛上映落著修長睫毛的影子,在他的左眼袋下方有一顆淚痣,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頭髮,沒有剪短不好嗎?

他用單純又驚訝似的語調這樣回答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明明是要讓他吐槽我金髮又穿耳洞才說的玩笑話,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那麼認真回答。

「……應該說,會很顯眼吧! 到時候要一起去剪頭髮嗎?」

「說的也是,那到時候再麻煩約一下喔!」他帶著燦爛的笑容如此回答我,一邊把右手伸出來。

「我叫宗像草太,請多指教。」

芹澤朋也,我們彼此直呼名字就好了吧。」

感到不可思議般,毫不猶豫地握著那雙大手的同時,我其實是有點感激的,終於做到了! 交到大學的第一個朋友。

從鄉下的高中畢業後,因為念大學的緣故而來到東京的這一年─宛如像謊言般,爆發了新冠肺炎疫情,一種會引發像重感冒般症狀的未知病毒瞬間席捲全世界,日本國高中小學全部停課,街上的餐飲店紛紛停止營業,我上的大學連入學典禮也沒有舉辦,系上延後一個半月後好不容易才開始的課程,全都改為線上課,簡直像在二流的特種部隊那樣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我獨自一人開始在東京生活。

只有線上授課的大學生活裡,當然也交不到朋友。別說是在外面吃飯了,就連外出都不敢的日子裡,為了生活的我卻還是必須把打工排得滿滿的。家裡面在我之下還有三個弟妹,父母無法給身為長男的我多餘的生活費,有將近十個月的時間,我咬緊牙根,一味地忍耐著線上課、便利商店打工和送貨兼職之間的反覆生活。

在便利商店的打工,做的只有因應防疫政策而實行的量體溫和消毒工作,來店的客人很少,也沒什麼機會跟人說話,算是一人當班的工作;送貨的兼職工作,只是騎著自行車在這行人稀少的大都市裡,到處來回穿梭的孤獨工作。這樣的工作內容還能讓我忍受,原因是它是伴隨著夢想、希望和犧牲而來到東京的結果,我有一個想要當老師的夢想,我本來相信這世界疫情總有一天會好轉的,但是隨著過完年後看到暴增的確診人數,心裡像是斷了什麼線似的,我還能堅持下去嗎?

打工結束後,拖著筋疲力竭的身軀,大口喝下低酒精飲料時,我曾經想過這個問題。本來以為這種愚蠢的日子應該持續不了幾個月,但是看目前的狀況,似乎還會持續一段時間─搞不好要持續個幾年也說不定。來東京後,我的體重減輕了將近10公斤,沒有能夠跟我聊聊未來的對象,就連上課也依舊是盯著網路畫面,當然也不可能交到女朋友,當人們為了是否要舉辦奧運的議題吵得沸沸揚揚時,我心裡只覺得怎樣都無所謂。拚死拚活賺來的錢,根本沒讓我找到在這個城市的意義,只是在昂貴的房租和生活費中,不斷地消失不見,這樣我還能堅持下去嗎?

我因此轉而尋求性價比較高的兼職工作,那時候市區內還是有些店違反規定,持續營業到晚上,那樣的店一般給的時薪都很高,於是我開始在池袋鬧街上的酒吧裡,做起助理的工作,試做了一下,晚上的工作還真適合我。位於混合大樓五樓的狹小店裡,整晚一直為客人倒啤酒,過不久還讓我調今菲士莫斯科佬這類簡單的雞尾酒,我也慢慢地記住菸酒的味道,有不少客人是對防疫政策心生厭煩的,而我也是,不是隔著智慧型手機畫面,而是能夠跟某個人面對面喝酒,這使我雀躍不已,我真切地體會到,至今自己有多麼地渴望的存在。很快地我也會陪吧檯外的女性客人們喝酒,圓滑的講話技巧、如何順應客人還有怎麼暗中把酒倒掉的方法,這些我全都記起來

芹澤,我跟你說一個薪水比較高的打工。」

一個名叫大石的前輩,特別愛我,他年紀不到三十歲,體格很像格鬥選手,是個喜歡跟人相處的大個子。牛郎俱樂部的入店體驗(註)、在會員制的撲克屋裡當服務生、或是幫客人代簽名之類的工作,雖然大石介紹的打工都怪怪的,但是在繁忙的大學課業下,能夠找到固定打工時間的工作已經算很慶幸了。不久,我把黑色的短髮染成金色、打耳洞、眼鏡換了變色鏡片,我單純地只是覺得那樣的打扮,在打工的地方看起來比較不會那麼顯眼。等我回過神來時,來到東京後的第二個秋天已經過去了,奧運不知不覺間開幕又閉幕了-我的生活就這樣了無痕跡地,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似地消失而去。

大石開口問我要不要買輛車,是在東京渾渾噩噩度過冬天後,迎來櫻吹雪的春假期間的事。雖然那時候突然又爆發了第六波還是第七波疫情,但我周遭根本沒人在擔心這件事。

「你去年曾經入店體驗對吧? 是這樣的,在區公所後面,歌舞伎町那邊的朋友啊,他無論如何都要收回車子賒欠的餘款,40萬,要不,35萬就好,好歹這也是一台義大利敞篷車不是嗎?」

那的確比行情價要便宜許多,但它是車齡11年的手排車,儘管如此,我最後還是用30萬日元的價格買了那台車,我覺得或許我是想用這台花俏的紅色跑車,給獨自在東京生活的我,有更鮮明的實在感也說不定,這台車光是驗車費就要20萬日元,我向大石借了一些錢應急,我得多賺點錢才行。

不久,春假結束,我也升上大三,一直到目前為止所實施的線上授課,大部份終於轉為實體授課,我在課堂上遇見草太

「你這陣子都跑去幹嘛?

到了夏天,已經三個禮拜不見的草太出現在課堂上,我忍不住扯著嗓門大聲說。這門課對出缺席管很嚴,但比起這個,每週一次跟草太毫無客套的對話,對幾乎是以街頭為家的我而言,才是最秘密可靠的樂趣了。

「啊! 我去幫忙做點祖傳事業的事情,......我說你,是在擔心我嗎?

「才不是那樣」我巧妙地隱藏心中的不悅說著,祖傳事業是草太慣用的藉口,我怎麼樣都無法得知內情,不要問我! 草太全身上下都透露著這句話的氛圍,當我把這三週上課內容的PDF資料遞給他時,他說我想吃什麼喜歡的東西他都可以請我吃。

「說到底,還不是吃學生餐廳!

在餐廳裡面對面坐下來,我笑著對他說。窗外夏天的陽光正耀眼,蟬彷彿在歌詠生命般鳴叫著,草太對我苦笑著說。

「我們兩個都是窮光蛋啊! 下次來我住的地方吧,我再做點好吃的給你吃。」

「真假!

這所大學裡多的是文雅的富二代,像我這樣缺錢的人根本沒什麼存在感,而身邊有一個跟我經濟狀況相仿草太,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救贖,我們兩個人吃著學生餐廳人氣的加大豬排丼飯時,我偷偷看著草太,他穿的大概是件舊衣服吧! 寬鬆的卡其色長襯衫跟他高大的身軀倒是挺搭的,穿舊而褪色的布料,穿在草太的身上,看起來卻簡直像肖像畫般俊美,儘管如此,如果讓這傢伙把襯衫下拉穿著的話,那一帶的模特兒應該都要失業了吧!

「……要是真沒錢的話」我不經意地說出口。

「倒是有賺頭大的工作,我打工店裡的前輩跟我介紹了幾個工作,你有興趣嗎?

該怎麼說呢草太用一派輕鬆的聲音說著,這讓我有點生氣,說個我私藏的情報來嚇嚇你吧。

「你知道加密貨幣這種東西吧? 是現在超盛行的投資,雖然是少額,但只要操控貨幣就能賺錢,我認識的企業家那邊,只要在這個月中進款的話,槓桿率就有四倍高-」

芹澤

?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

他那雙微微帶著藍色的深邃眼眸,緊盯著我看著,我突然覺得自己像陷入水底般,草太覺得我沒救似地,嘆了一口短氣。

那個是詐騙草太低聲說道後站了起來。

那個打工還是辭掉比較好,你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丟下這句話以後,草太就往學生餐廳的出口走了出去,完全沒回頭看我這邊,他的餐盤上還留下一半以上的豬排丼飯,而我只能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

在每小時停車費800日元的停車場把車停好後,我往草太的房子走去。

從一棟小型建築物走進去,一樓是便利商店,草太的房間就位在三樓的角落。

草太,你在家嗎? 鈴芽?

我邊敲門邊說著,但果然沒有回應,我轉了一下門把,薄薄的木門輕易地就打開了。

房間裡沒有半個人在,大約八坪大的書房裡亂七八糟的,三個書架中有一個倒了下來,一大堆書全都倒落在榻榻米上。怎麼會這樣─我稍微想了一下,啊! 我才想起昨天有發生地震,鈴芽突然不知道要跑去哪裡,那是在我從這房間裡出來後沒多久的事,雖然只搖一下,但是上下搖晃地很大力,一種很不尋常的搖晃,應該是那個緣故,書架才倒下來的吧!

我脫下鞋子往書房走進去,把書架扶到它原本的位子,再把散落的書本收好,大學的教材和教職的參考書夾雜在一起,舊式和裝書本也掉了好幾本,其他的書架上也排滿這一類的書,雖然我沒有詳細問過他,不過應該是跟他的家傳事業有關的書吧! 書裡面寫著潦草凌亂的文字,我完全看不懂意思。大概整理到一半的時候,我的手突然停住! 要在這裡整理的-應該是那個孩子,那個跟草太眼神相似的少女該做的事才對吧! 也沒什麼理由,就是突然想到那樣的事,自己也對這件事感到詫異,我站了起來看著這房間,這是我來過好幾次,很熟悉的地方,這間小小的房間,像被書本包圍著藏身處一般,我們在這裡一起吃著那傢伙做的料理、喝著酒、聊了好幾次小小的夢想、一起準備教育實習(結果我們兩人還是沒有去剪頭髮)、實習結束後一起在這個房間裡乾杯、也為了準備教師甄試,一直反覆讀書,都做到那樣了,那傢伙卻-

「……你等等我啊,草太!

彷彿要把這趟來訪原因不明的孤寂壓抑回去般,我低聲說出口。放著整理一半的東西,我走出房間,這個地方我受夠了! 我快步走出去,再次朝向車子的方向走去。

**********************************************************************

在學生餐廳和草太不歡而散的隔天,我謊稱「身體有點不舒服」沒去打工,喂喂真假! 電話那一頭大石大聲說著。

「你…還沒做PCR還是抗原快篩吧?....啊! 那就好! 如果你確診千萬別給店裡知道喔,不管怎樣,你這兩週都不要來這裡,啊! 你要記得匯定期款喔!」

「對不起,我有點喘不過氣。」

我假裝咳嗽著說,然後就掛掉電話。

那之後的兩個禮拜,我幾乎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味地過著自暴自棄的生活。

一直上網看影片、肚子餓了就吃米飯配罐頭果腹、線上課的畫面中也總是關靜音,在背地裡玩電動、就連一定要出席的課程和研討會也翹課。雖說大學和打工這兩件事我都想繼續,但不知為什麼,現在就是一直提不起勁來,但是身體狀況還不錯,為了消磨時間,我在手機裡安裝交友配對的應用程式,但儘管在一些醒目的個人檔案中,很起勁地留言「不錯喔!」,卻幾乎沒配對成功,正當我開始感到厭煩時,收到了一個女性的回信,我們約了一起吃飯,在涉谷一家蠻漂亮的義大利餐廳裡,和我面對面坐下的那個人,有著一雙垂眼,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美女。

芹澤君,看起來很年輕呢,幾歲了?

「二十一歲。」

「不會吧! 你跟我歲數差了一輪耶!

「咦! 真菜小姐已經三十幾歲了? 完全看不出來耶!」

我們兩個喝了不少酒,彼此都喝醉了,又到酒吧續拖,喝雞尾酒和威士忌喝到更醉。

「你啊-個性那麼輕浮,有辦法當老師嗎?

「這跟輕浮沒有關係吧!」我笑著說,我被她逼著,拿出寫著教育學系的學生證給她看。

「我因為弟妹多,對於教小孩很是很有一套,與其在意對方事情做不好,倒不如試著喜歡他來得好。」

「喔喔! 沒想到朋也君你人這麼好啊!

真菜小姐用一種詭異的語調說著,還邊笑著,邊在我背上來回撫摸著。

「不過啊-最近不知怎麼有點……

我也有點口齒不清了,朝向她朦朧發亮的白皙臉龐湊看著,我問她:

「如果心中感到不安的時候-,還是感到到寂寞的時候,真菜小姐都會怎麼辦呢?

「咦-?」彷彿對著天花板氣般,她低聲地笑著說。

「可是我,沒有過寂寞的時候耶!

好厲害,我天真地認為! 自從那之後,我一直連絡不上草太。Line給他的訊息,他完全沒有讀,沒.有.過.寂.寞.的.時.候! 還真有那樣的人,好厲害! 難道是我很奇怪嗎? 只有我一個人在徒勞地感到寂寞嗎?

酒吧的店員用力搖我的肩膀,這才發現我不知何時趴在吧檯上睡著了,店裡已經沒有其他客人了,店員冷冷地告訴我說,我的伴侶已經付完帳了。還是得跟她致謝跟表達歉意一下才行,我在宿醉的吐意和頭痛中,開啟應用程式後,才注意到她已經把我封鎖了,我連她的本名或其他的聯絡方式都無從得知。

我以為我是宿醉才頭痛,但似乎是真的身體不舒服的樣子,覺得全身滾燙,量了體溫已經燒到38度,不一會兒喉嚨也一陣一陣的痛了起來,第二天看到體溫計上將近39度的高溫,我覺得這不是普通感冒了,十之八九是確診了! 我並不是想遵照大石的話做,只是我現在也不想去醫院了,我用Uber叫了很多運動飲料、果凍飲、還有即食粥之類的東西,就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裡。明明是盛夏時分,卻感覺冷得不得了,冷到牙齒咯吱咯吱地打哆嗦,只好從壁櫥裡拿出毛毯來,那樣裹著毛毯後閉上眼睛半睡半醒間,喝果凍飲,再吃些房間裡存放的普拿疼,但是這樣過了兩三天,燒還是退不下來。

 

你真的是很不會照顧自己!

不知是誰在遠處說著話。

沒有過寂寞的時候

從遠處傳來不知是誰的聲音。

 

這是懲罰-我心想! 是對什麼事的懲罰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定是懲罰。我沒有錢、沒未來、既沒同情心也不老實,所以才會連個朋友都沒有! 當寂寞的人說自己不寂寞時,我沒有溫柔到能察覺; 看到不正當的行為時,我卻連表達意見的勇氣都沒有,明明打算到東京拼命活下來的,到頭來卻欠了一屁股債,拜託!就讓我活得輕鬆點吧,我心想著,是神佛也好、首相也罷,任誰都行,你就行行好!我們想要的,是輕鬆自在的活著啊!

就在那時,傳來了叩叩的聲音。

我從毛毯裡探出頭來,聲音是從玄關那裡傳來的,有人在轉著門把。

芹澤,你在嗎?是我,宗像。」

公寓門一打開,站在門前的是背著大帆布背包的草太

「搞什麼啊,芹澤,你感冒了嗎?我進來囉。」

草太驚訝的看著我說,一邊脫下沾了泥巴的工作靴子,逕自走進房裡。「要通風一下啊!」他說完把窗戶打開。

「喂,等一下─」

「你看起來有點憔悴,睡一下,我去做點好吃的東西給你吃。」

「喂,草太!你出去啦!我確診了。」

草太笑了笑,把手放在我額頭上。

「沒事的,你只是染上夏季型感冒。」

「蛤?」

「沒事的啦,芹澤!我很清楚的。」

草太用傻瓜般溫柔的表情對我說,我完全回不了話。接著草太把我趕回床上去,看著空空的冰箱,嘀咕了幾句後,就去超市買東西,回來後就開始不知道在做什麼料理。

草太,你為什麼……」

「我有聯絡你,但是你一直沒回覆。」

在我的枕頭上,放著早就沒了電的智慧型手機。

「祖傳事業有點事要幫忙。」草太一邊切著菜和肉,一邊說著。

「沒辦法回你Line的訊息,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沒什麼…」我不由得聲音哽咽。菜刀在砧板上叩叩的切菜聲、湯煮沸的聲音,彷彿像傳統配樂般,充滿著整個房間。

「來!一起吃吧!」

草太在收拾乾淨的桌上放著的,是一鍋冒著白色熱氣的砂鍋,在盛夏裡吃火鍋,我苦笑地伸出筷子來,放入足量的蔥,雞肉火鍋裡嗆著薑的辛辣味,明明沒什麼食欲的,開始吃了之後卻停不下筷子,有好一段時間,我們就一直默默地吃著火鍋,眼看就要冒出汗來了,一不小心,鼻水和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我邊用毛巾擦汗,邊看著草太,發現他也跟我一樣汗流浹背。

吃完飯後,我把全身的汗水擦乾,換上乾淨的內衣和襯衫,草太遞給我一杯冰檸檬水,我咕嚕咕嚕地連喝了兩杯。「我借你的浴室沖一下澡喔。」草太說完,就往浴室走去,他出來的時候,隨意穿上了我的T恤,「抱歉,這件借我穿,我的襯衫也一起洗可以嗎?」我明明就說不要的,草太還是啟動了洗衣機。

窗外吹進來的風,吹拂在肌膚上,感覺很舒服,不知不覺間,喉嚨也不那麼痛了,一直昏暗的視線,清晰展開來,不用量體溫,我也知道自己的燒已經退了許多。這傢伙是會施魔法嗎?有那麼一刻,我還真以為這樣!

「鍋底的料,晚上弄個雜炊飯也行,喉嚨好點的時候,可別再抽煙了啊!我明天再來看你。」

草太在玄關處,一邊綁著鞋帶,一邊對我說。

「啊…,那個,草太!」

「嗯?」

穿著我紅色T恤的草太背對著我,我大膽地問他。

「你一直在承擔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

草太站了起來,帶著稍微耀眼的神情看著我,我又再說了一句。

「那個祖傳事業什麼的,不能跟我說嗎?」

「……改天你可以聽我說嗎?」

草太用似乎要哭出來,悲傷的聲音說著。

*************************************************************************

我把車停在御茶之水車站前的車寄處。

正值通勤的尖峰時間,剪票口處人來人往的,月台的發車鈴聲、電車滑行在軌道上的金屬聲,混雜的晨間鳥兒的叫聲,不斷地傳到耳邊。我把雙臂放在方向盤上,下巴頂在那裡,查看著路過人們的臉。

 

去年夏末,終於退燒身體康復的時候,我因為一個月沒去上班而感到愧疚,回到池袋的酒吧時,店已經消失不見了! 門上也沒貼什麼紙張,我從嵌住的玻璃往裡頭瞧,狹小的店內,酒和餐具全都不見了,仔細看了一下周遭,那棟混和大樓和周圍的建築物,空租戶增加了許多。那之後,我常常跑大學的系辦,好不容易得到一份家教的打工,再湊合著以前就一直有在做的送貨打工,勉強還能過活,但即便如此,還是一直缺錢用。

 

突然地,後照鏡的角落閃過什麼白色的東西。

─尾巴?

是貓? 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我不由地環顧四周的地面,但是到處都不見動物的蹤影,我重新思考了一下這是不是錯覺,再抬起頭來時,後照鏡中,一個正在走路的少女身影定住了我的目光,跟昨天不同的是,換上了制服─但錯不了,是鈴芽! 她筆直地抬起頭,腳步堅定地往這邊走來,從她的表情和步伐,我確信她就是鈴芽

這女孩打算要去草太那裡,我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是她大概也跟那傢伙的祖傳事業有著什麼關係。

等等啊,草太! 我口中反覆說著那句話。「改天你可以聽我說嗎?」我想起那天他迫切般的聲音,彷彿瞬間掠過水面的晃影般,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傢伙充滿寂寞的眼神。

鈴芽!

我大聲喊著,和草太眼神相似的─彷彿在凝視著我所看不見的東西般─那個綁著馬尾的少女,停下腳步緊盯著我看。

~全文完2023/05/12

*註:

入店體驗的日文是「体験入店(或簡稱「体入」),這是指想要進夜店上班的人,以體驗的方式,在夜店裡試著上一天或數天班,體驗期做的工作跟正式員工差不多,也有支領日薪,體驗結束後如果合適,可以轉為正式員工,如果不喜歡也可以離開,日本人將這種「體驗」夜店工作的過程稱為「体験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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