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中譯《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上)宮沢賢治(宮澤賢治)著~Eileen Hsu翻譯
2021/04/18 15:26:20瀏覽1698|回應0|推薦0

譯文保留版權~禁止複製/轉載※

《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

   這是一篇重新發表的文章,譯文最初於2019年8月17日發表於Eileen的Pixnet痞客邦部落格(Pixnet譯文版本(上篇)請點這裡/(下篇)請點這裡),這是宮澤賢治所寫的中篇小說,出版於1934年也就是宮澤賢治過世後次年。有一說這部作品創作的動機與宮澤賢治妹妹的病逝有關。1922年,宮澤賢治最疼愛的妹妹因病逝世,讓他深受打擊,次年他獨自一人沿著鐵道搭乘火車前往北方的庫頁島旅行,而這趟旅程的所見所聞,便是宮澤賢治在1924年開始創作在這部小說的靈感所在,但是一直到他1933年病逝為止,這部小說都沒有被出版且一直處於草稿的階段,宮澤賢治過世後,出版商堅持以完整作品的方式,將之收錄於宮澤賢治作品集中予以出版。由於內容取自宮澤賢治的原稿,因此有部分內容不明或佚失,現存《銀河鐵道》共4有四個版本,以第四次初稿最為完整,也是本文所取譯的版本。

   宮澤賢治是Eileen最喜歡的日本作家,而這部《銀河鐵道之夜》又是他所有作品中最令Eileen 感動的,因為在宮澤賢治的諸多作品中,常常會帶有一點詼諧的諷刺或寓言,但這部《銀河鐵道之夜》卻有別於其他作品,在故事中讓讀者感受離別與死亡的淡淡哀愁,也許將這部小說視為宮澤賢治哀悼妹妹病逝的作品也不為過,妹妹的過世除了讓宮澤賢治感嘆生命無常外,也讓他開始思考何謂真正的幸福…。透過故事中的主人翁喬凡尼卡帕涅拉的銀河鐵道之旅,不斷地探尋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麼?是考古學者的追求真理與堅定信仰、捕鳥人的赤誠坦率、年輕人的捨身救人、還是……,答案到底是什麼,故事中並沒有清楚地交待,但譯者以為守燈員的一段話,或許足以道出宮澤賢治「真正的幸福」所在:

何がしあわせかわからない。本当にどんなに辛いことでも、それが正しい道を進む中での出来事なら峠の上りも下りもみんな、本当の幸福に近づく一あしずつですから”

(幸福是什麼我不知道,但無論遭遇多麼艱辛的事情,只要能朝向正確的路途前進的話,那麼即使走向頂端的步伐上下顛簸,那也都會是接近幸福的一步一步!)

《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

宮沢賢治

Eileen Hsu 翻譯

一、午後的課堂

   「那麼,各位同學,那條矇矓乳白色,像河流般流動的是什麼,你們知道嗎?」黑板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黑底星座圖,老師指著圖上那條由上往下白色迷濛的銀河帶問全班同學。卡帕涅拉舉起手來,接著有四、五個人也跟著舉手,本來也想舉手的喬凡尼,卻又連忙打消念頭,他心想那的確是星星沒錯,雖然曾經在雜誌看過,但因為此刻的喬凡尼,就是那個每天在教室裡愛睡覺,即使有時間看書也不看的人,所以讓人感覺應該不會知道答案才對。

   但是老師早就察覺到了。

   喬凡尼,你知道對不對?

   雖然喬凡尼應聲站了起來,但看了看卻還是無法回答,札內里從前座轉過頭來看著喬凡尼,還咯咯地笑了起來,喬凡尼心裡撲通撲通地,臉紅了起來,於是老師又說話了。

   「用大型望遠鏡仔細地觀察銀河,銀河大概是什麼樣子呢?」

雖說喬凡尼心裡想一定滿是星星沒錯,但就算這樣被問,他還是無法回答。

   老師感到有點困擾了,但目光卻移向了卡帕涅拉,「那卡帕涅拉你覺得呢?」他點名回答。話才一說完,原本神采奕奕舉起手的卡帕涅拉,彆扭地站了起來卻答不出話來。

   老師覺得有點出打意料之外似地看了卡帕涅拉半响,但又急忙說:「那,好吧!」,他自己指著那幅星座圖。

   「用好一點的大型望遠鏡看這條白色矇矓的銀河,可以看到很多小星星,喬凡尼,是那樣對吧?」喬凡尼紅著臉點點頭,但不知何時他眼中已經滿盈了淚水。 對啊,我知道答案的!卡帕涅拉當然也知道,因為之前在卡帕涅拉他博士爸爸的家裡,跟卡帕涅拉一起讀的雜誌裡有看過,而且卡帕涅拉一看完,馬上從他爸爸的書房拿出一本大書,攤開銀河那一頁,那時兩人看到黑色頁斐的照片中,佈滿許多美麗的白色點點,卡帕涅拉明明就應該不會忘記的,卻沒有馬上回答,反觀這時的我,我從早上到下午都忙於工作,即使來上學也不能像大家那樣開心地遊玩,跟卡帕涅拉也沒能聊些什麼,卡帕涅拉也清楚這點,因為感到過意不去,才會故意不回答的,一想到那樣,心裡就難受的不得了,不管是自己還是卡帕涅拉都感覺有那麼些悲傷!

   老師又說話了。

   「那如果把銀河」當成一條真正的河流的話,那一粒粒小小的星星,就好此是河裡的小石子或沙粒。而如果再把河流當成巨大的乳狀流動物體的話,就更像銀河了,也就是說,那些星星之於牛乳,猶如懸浮在上的脂肪球一般。以此類推的話,相當於銀河水的,就可以說是存在於真空中的光速,太陽和地球也都懸浮在銀河中,也就是說我們都居住於銀河之水中,從銀河水中看向四面八方的話,就好像水深到可以見其湛藍一般,我們可以從銀河的深處看到許多星星匯集成矇矓乳白狀的樣子,請看這個模型。」

   老師指著放入很多發光沙粒的兩面凹透鏡說。

   「銀河的形狀大概就是這樣,這些閃閃發亮的沙粒,我們都可以把它們當成跟太陽一樣會自體發光的星星,而我們的太陽大概就是在這當中離地球很近的地方,大家在夜晚時,站立在正中間,環顧透鏡的內部,這一邊因為鏡片較薄,很難看到星星光粒吧!這邊和那邊因為鏡片較厚,就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光粒,而那遠處可見的白焰,也就是我們現今的銀河論。至於這個透鏡的大小、要位於哪個方位、以及關於那之中的各個星星之類的,因為要下課了,我們就留在下回的理科課再來談吧!因為今天有銀河祭,大家就到戶外仔細觀看天空,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大家可以闔上書本和筆記本了。」

   接著頃刻間,教室裡開闔桌蓋、疊置書本的聲音此起彼落,不一會兒,大家就起立敬禮後走出教室。

 

二、印刷行

   喬凡尼走出校門的時候,同班同學有七、八個人不回家,把卡帕涅拉圍在中間,聚集在校園角落的櫻花樹下,他們在商量今天晚上要去拿星光祭典中,在河川裡點亮藍光的烏瓜燈(烏瓜是一種野生的瓜)。

   可是喬凡尼卻是邁力揮動雙手,咚咚咚地走出校門。此時鎮上的挨家挨戶,為了銀河祭典,有些人家在懸掛著葉子球,有些在檜木枝上垂吊燈光,正做著各式各樣的準備。

   喬凡尼沒有回家,反而在鎮上拐了三個彎,來到一間大型的印刷行。入口收銀機處站著一個身穿白色寛大襯衫的人,喬凡尼向他鞠躬行禮後脫下鞋子走了上去,順手把迎面的一扇大門拉開,裡面點著白晝般的電燈,有好幾台機器咚咚咚地在運轉著,那些頭上挷著頭巾、戴著遮光罩的人好像唱歌似地,邊唸邊數在工作著。

   喬凡尼立刻走向坐在離入口第三高腳桌位子的人,跟他鞠躬行禮,那個人在架子上找了找東西後對他說:

   「今只要撿這片就好了!」一邊遞給他一張切割紙,喬凡尼從那個人坐的那一張桌子的桌腳處,拿起一個扁平箱子,朝對面點了好幾盞燈的牆角走去,然後蹲了下來,開始撿起一粒粒像米粒般的鉛字,這時有個年輕小伙子從喬凡尼的身後走過對他說:

   「喂!放大鏡弟弟,你好啊!」附近的四、五個人,說都沒說、頭也不回地冷笑了起來。

   喬凡尼一邊頻頻揉眼,一邊撿起一粒粒的鉛字。

   六點鐘聲一響沒多久,喬凡尼就把裝滿鉛字的扁平箱和手上拿著的切割紙內容再校對一次,然後拿去給剛剛坐在那一桌的人,那個人不發一語地拿走東西,微微點點頭。

      喬凡尼行個禮後,打開門來到剛剛收銀台那裡,然後剛才穿白色衣服的人,就默默地給喬凡尼一個銀幣,喬凡尼馬上神情愉悅了起來,精神抖擻地行個禮後,拿起收銀台下的書包就往屋外飛奔出去,然後很有朝氣地吹著口哨,走到麵包店買一塊麵包和一袋方糖後就一溜煙跑了!

 

三、家

   喬凡尼興高采烈回來的地方,是一間座落在巷弄底的房子,放在三間並列入口最左邊的空箱裡,種著紫色的甘藍和蘆筍,有兩座小小的窗戶垂吊著遮陽幕。

   「媽媽我回來了!妳身體還好嗎?」喬凡尼邊脫鞋子邊說著。

「啊!喬凡尼,工作很辛苦吧!今天天氣涼涼的呢,我身體很好喔!」

   喬凡尼一走上玄關,他媽媽就馬上到入口處的房間裡,蓋上一條白色的布休息,喬凡尼把窗戶打開。

   「媽媽,我今天買了方糖喔!我想把方糖加到牛奶裡。」

   「啊,你先進來吧!我現在還不想喝。」

   「媽媽,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喔,她三點左右就回來了!幫我把一切都打理好了呢!」

   「媽媽的牛奶還沒送來嗎?」

   「還沒來吧!」

   「我去拿吧!」

   「慢點送來沒關係啦!你先進來,你姊姊她不曉得用蕃茄做了什麼,放在那兒。」

   「那我吃囉!」

     喬凡尼從窗邊拿了裝蕃茄的盤子,配著麵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媽媽,我想爸爸他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也這麼認為啊!不過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今天早上的報紙上有寫說,今年北方的魚獲量很好。」

   「不過,你爸爸他也許不是去捕魚啊!

   「一定是的啦! 爸爸他不會做那種會被抓去坐牢的壞事啦!之前爸爸不是有拿一個巨大的蟹殻去捐贈給學校嗎?那個現在都還放在標本室裡呢!六年級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會輪流帶到教室去喔!前年戶外教學旅行的時候(底下部份文字空白)....」

   「你爸爸下次大概會幫你帶件海獺皮上衣回來吧!」

   「大家每次碰到我都會提到這件事呢!用嘲弄的語氣說著!」

   「你們講你壞話嗎?」

   「嗯,但是卡帕涅拉絕對不會那樣說,當大家對我說那種話的時候,卡帕涅拉都顯得很同情我的樣子喔!」

   「那個人(指的是卡帕涅拉的爸爸)好像在你爸爸跟你們現在年紀差不多大的時候,就跟他是朋友的樣子呢!」

   「所以爸爸他也曾經帶我去過卡帕涅拉他家,那時候真的很好好喔!我放學回家的途中,偶爾也會去卡帕涅拉家玩,他們家有一台利用酒精燈做為動力行走的火車,用七組軌道拼接成圓形,再立上電線桿和信號指示燈,只有火車要通過時,才會亮綠燈,有一次酒精燈沒了改用石油,結果火車鍋爐全部都燻到焦黑!」

   「這樣啊!」

   「現在每朝日報也都還會過去他們家晃晃,不過,這樣他們家就隨時被關注著。」

   「因為他們家很先進啊!」

   「他們家有一隻叫索威爾的小狗,牠的尾巴簡直就像掃帚一樣,我每次去,牠的鼻子就會發出鳴鳴的叫聲,我們總是把牠帶到街角去,甚至帶牠到更遠的地方喔!今天晚上大家都要河裡找烏瓜燈,一定會把小狗也一起帶去的!」

   「對喔!今天晚上有銀河祭呢!」

   「嗯,我去拿牛奶的時候會去看喔!」

   「你去吧,不過別到河裡喔!」

   「我只是在岸上看而已,會去看個一小時。」

   「再玩久一點吧!如果是跟卡帕涅拉一起的話,我就不擔心了!」

   「我一定會跟他一起啦!媽媽,窗戶要關上嗎?」

   「啊,好吧!天涼了呢!」

   喬凡尼站了起來把窗戶關上,收拾一下盤子和麵包袋,就立刻穿上鞋子。

   「那我一個半小時後回來喔!」他邊說著邊往陰暗門口走出。

 

四、肯塔爾祭典之夜

   喬凡尼彷彿帶著落寞的嘴形吹著口哨,往羅列著漆黑檜木樹的坡道走了下去。

   坡道下,有一座大型街燈,亮著氣派的藍白光,喬凡尼慢慢地往街燈的方向走去。從剛剛就像怪物般,在喬凡尼身後拖行的長影,變得越來越漆黑,它揮手邁步從喬凡尼的側身繞了過來。

   (我是氣派的火車頭,前方有坡度要加速囉!現在要穿越那盞燈了,接著登場的是我的影子卡姆帕斯,它就那樣繞過來,朝前方過來了。)

   喬凡尼邊想著邊邁大步從街燈下通過的時候,突然間,白天那個札內里,穿著一件新的尖領襯衫,從電燈對面那條陰暗的小路走了出來,緩緩地與喬凡尼擦身而過。

   札內里你要去烏瓜川嗎?」喬凡尼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個孩子彷彿從後面跳出來似的,對他大叫說:「喬凡尼,你爸送的海獺上衣來囉!」

   喬凡尼突然心頭一涼,覺得彷彿胸口被戮個正著般,「你在說什麼啦,札內里!」喬凡尼扯著嗓子吼回去,不過札內里卻已經走進對面那戶亮著燈的人家裡去了。

   「我又沒怎樣,札內里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種話!自己跑起步來還不是像隻老鼠似的,我又沒怎樣,就那樣說我!札內里是大笨蛋!」

   喬凡尼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在盞盞街燈和樹枝間,穿過了佈置華麗的街道。鐘錶店前亮著霓紅燈,還有立在石頭上那貓頭鷹的紅眼,每秒也定時打轉著,各式各樣如海水般湛藍色的寶石,搭載著厚重的玻璃圓盤,猶如星星般緩慢繞行,而對面那座人馬銅像也隨著繞過來!就在那正中間,有一張黑色的圓形星座一覽表,用蘆筍的綠葉裝飾著。

   喬凡尼看那張星座圖看到出神忘我!

   雖然比白天在學校看到的那張要小的多,但只要配合日期時間旋轉圓盤,此時顯現出來的天空,就好像在那楕圓形裡繞行一般,天空正中間由上往下,銀河則拖曳出朦朧的帶狀,到了下方如熱氣揚起般產生微弱的爆發,後方有一座三腳架立起的小型望遠鏡閃閃發亮地矗立著,而最後方的牆壁上,則有用怪獸、蛇、魚和瓶子形狀繪成的一幅巨大天空星座圖,天空中真的有那麼多毒蝎勇士嗎?啊,我好想走進那天空的某處瞧瞧喔!

   喬凡尼又立刻想起要去拿媽媽的牛奶這件事,於是就離開了那家店,儘管窄小的上衣讓人不自在,他還是挺起胸膛,大力揮動雙手走過大街。

   空氣變得很清新,彷彿像水一般流過街道和店家,街燈被青蔥的葉子與橡樹枝包覆著,電力公司前種了六棵梧桐樹,樹和樹間點亮著小燈泡,那裡看起來像座美人魚之都,小孩子們都穿著新縫製的衣服,吹著巡星的口哨。

   「人馬座,出來一下!」他們邊跑邊叫,一邊又燃著青色的鎂砂煙火,興高采烈地遊玩!可是喬凡尼不知何時又垂頭喪氣了!他心想那一頭的喧鬧跟他相差天南地北,想著想著就急忙往牛奶屋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間,喬凡尼來到了街町盡頭處。一株株白楊樹上,浮現著高掛的星空,他從黑色大門走進牛奶屋,站在漂著奶香的微暗廚房前,喬凡尼脫下帽子說聲「晚安!」,屋子裡卻好像半個人影也沒有。

   「晚安,有人在嗎?」喬凡尼站得直挺挺喊叫著,過了好一會兒,有一位老太太感覺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不曉得從哪裡慢慢地走出來,問他有什麼事。

   「啊,今天的牛奶還沒送到,所以我自己過來拿了。」

   喬凡尼一鼓作氣地說。

   「現在大家都不在,我也不清楚,你明天再過來吧!」

   那個人擦了擦泛紅雙眼下的東西後,往下瞧了喬凡尼一眼說。

   「我媽媽生病了,今天晚上如果沒拿到牛奶很困擾的!」

   「那你晚點再過來吧!」那個人說完就這麼走掉了!

   「這樣啊!那麼,謝謝您。」喬凡尼行個禮後從廚房走了出來。

   喬凡尼轉過十字路街角,迎面而來在橋那邊的雜貨店前,路人的黑影和模糊的白襯衫錯雜著。有六、七個學生邊吹口哨邊笑著,喬凡尼看到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提著烏瓜燈走過來,不管是笑聲還是口哨聲,都是他很耳熟的聲音!他們是跟喬凡尼同年級的學生,喬凡尼本想毫不考慮地往回走,但又想了一下,索性一鼓作氣往那走去!

   「你們要去河那邊嗎?」喬凡尼說,才心想著他會差點說不出話時,「喬凡尼,海獺上衣來了唷!」剛剛那個札內里大叫著!

   喬凡尼,海獺上衣來了唷!」大家馬上跟著大叫起來,喬凡尼脹紅了臉,也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走,才打算要趕快走過去時,卻看見卡帕涅拉也在那些人當中,卡帕涅拉很同情他似的,不發一語微微笑著,彷彿在說你沒生氣吧的樣子看著喬凡尼

   喬凡尼刻意迴避那個眼神,他從身材高大的卡帕涅拉身旁走過沒多久,大夥兒又都吹起口哨來,當他轉過街角時,回頭看了一下,這時札內里也回頭看了過來,卡帕涅拉又高聲吹起口哨,往前方迷濛不清的橋那邊走去。喬凡尼獨自感到孤寂,就突然跑了起來,一邊用摀住耳朶,一邊「哇」的叫出聲來,在一旁單腳蹦跳的孩子們,以為喬凡尼發生什麼有趣的事,也跟著「哇!」大叫起來,不一會兒,喬凡尼就往陰暗的山丘方向跑去了。

 

五、天氣輪之柱

   牧場的後方有一座平緩的山丘,在那漆黑的平坦山丘頂上,北方大熊星座之下,顯得此平常要低矮綿延許多。

   喬凡尼緩緩地爬上降下露水的林間小徑,漆黑的草、形狀不一的茂密草叢間、還有那條小徑,都被一粒粒白亮的星光映照著,草叢中還有閃著藍光的小蟲子,把葉子也都透出藍光來,喬凡尼想起剛剛大家手上拿著烏瓜燈的樣子。                

   穿過漆黑的松樹和橡樹林,空曠的天空立刻展開在眼前,銀河由南往北泛白著,連山頂的天氣輪之柱都看得見,像鐘吊掛般的野菊花,成片在那兒!即使在夢境中也都會散發香氣綻放著,有一隻鳥掠過山丘時,一直在鳴叫著。

   喬凡尼來到天氣輪之柱的下方,撲通一聲整個身體倒在冰冷的草上。

   鎮上的燈火像點亮的海底宮殿景象一般,孩子們的歌聲和口哨聲、斷斷續續的喊叫聲也都還微微聽得見,風在遠方呼嘯,山丘上的草在寂然中沙沙作響,喬凡尼的汗水潤濕了親衫而變得冰冷,他環顧著這個遠離街町和蔓延開展的漆黑原野。

   他聽見那一頭傳來火車的鳴叫聲,小型列車的車窗看得出來亮著紅燈,列車上中有許多旅客搭乘,有些人在削蘋果、有些人在歡笑著,感覺每個人都在做著不同的事情,而已經無法言喻的喬凡尼卻悲傷了起來,再度仰望著天空。

   啊!那泛白的天空帶,全都是星星吧!

   但是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它不像白天老師說的那樣空蕩淒涼,反而越看越忍不住覺得那裡像是有森林和牧場的原野一般,喬凡尼還看到三、四顆天琴座的星星,一閃一閃地在星角處亮了又縮,最後像蕈絲般綿延出去,而眼下所見的街町,感覺就像迷濛的星星匯聚成的一團巨大煙霧般。

 

六、銀河車站

   喬凡尼正後方的天氣輪之柱,不知何時變成了三角點的形狀,有點像螢火蟲似的若隱若現,然後又漸漸地清晰起來,最後澟然不動地佇立在深鋼青色的天空原野中,它就這樣佇立在那猶如剛剛熾燒出來青鋼板的天空原野中。

   然後,也不知從何處聽到有人喊著「銀河車站」「銀河車站」,此時眼前為之一亮,簡直像讓億萬隻螢火魷的亮光全都靜止不動後沈落在天空中一般,又好像鑽石工廠裡,為了不降低品質而刻意不挑出,藏起來放著的金剛石,冷不防被人翻倒撒落一地似的,眼前頓時明亮起來!喬凡尼忍不住揉了好幾次眼睛。

            回過神來時,喬凡尼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台從剛剛就喀隆喀隆行走的小型火車上了,此時的喬凡尼的真地坐在夜晚的輕軌上,亮著黃燈的車廂裡,看向窗外。列車裡鋪著天鵝絨的座椅上沒什麼人,另一頭漆著黃褐色塗料的牆壁上,有兩個黃銅色大按鈕在閃閃發亮著。

   就在前方的座位上,喬凡尼注意到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小孩,穿著濕漉漉的黑色上衣,從窗戶把頭探出去看外面,他總覺得在哪看過那個小孩肩膀的樣子,可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是誰而難受的不得了!正當他想乾脆自己也把臉伸出去看時,那個小孩把頭伸了進來,往他這邊看過來。

   那是卡帕涅拉

   喬凡尼才正想說「卡帕涅拉,你一直都在這裡嗎?」的時候,卡帕涅拉說:

   「大家都拼命跑著,卻還是太慢了!札內里也是拼了命跑,還是沒能趕上。」

   喬凡尼心想著:「對喔!我們剛剛是一起走的。」

   「要在哪裡等他們嗎?」喬凡尼說。

   札內里已經回家囉!他爸爸來接他了!」卡帕涅拉接著說。

   但不知為什麼,卡帕涅拉說話的時候,臉色變得蒼白,有點痛苦的樣子,這時喬凡尼好像也忘了什麼似的,感覺有點怪怪的。

   可是卡帕涅拉卻往窗外望去,重新整理一下情緒後突然又說:

   「啊!完了,我忘了拿水壺,也忘了拿寫生本,不過算了!馬上就要到天鵝停靠站了,我真的好喜歡看天鵝,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牠遠遠地飛過河川。」接著卡帕涅拉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張像圓板的地圖,就在地圖中上,沿著白色的銀河左岸,有一條鐵路線一直往南延伸而去。而這張地圖出色的地方是,即使在夜晚漆黑的輪盤上,那一個個停靠站、三角點、泉水和森林都點綴著藍色、橙色和綠色的光,喬凡尼想起他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那張地圖的樣子。

   「這張地圖在哪裡買的啊?它是用黑矅石做的吧!」喬凡尼說。

   「在銀河車站那邊拿的呀!你沒有拿到嗎?」

   「咦,我有到銀河車站嗎?現在我們應該在這裡吧!」

   喬凡尼指著印有天鵝停靠站記號的北邊說。

   「這樣啊!哇,那片河灘是月光吧!」

   往那兒望去,泛著藍白光的銀河岸邊,銀灰色天空中的成片芒草,在風中婆娑搖曳,舞動成陣陣的波浪。

   「那不是月光,它是因為銀河才發亮喔!」喬凡尼一邊說著,一邊雀悅地頻頻蹬起腳來,從窗戶探出臉去高聲吹著巡星口哨,但即使拼命想探出身子去辨別那銀河之水,一開始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不過慢慢仔細觀察後,那清澈的水比玻璃和氫氣還要透明,有時候眨眨眼看,它甚至還會閃著紫色的細緻波浪,如彩虹般閃閃發亮,它無聲無息緩緩地流動而去,而在原野上磷光四處的三角標則高尚挺立著。遠處的東西顯得渺小,鄰近的東西就顯得碩大;遠處的東西是清楚可見的橙色或黃色,而近處反而是霧靄朦朧的藍白色,時而三角形、時而四邊形,有時又在原野上閃閃發光。喬凡尼激動地猛搖頭,然而那美麗原野上閃耀著藍色、橙色等各式各樣顏色的三角點標,宛如呼吸一般在搖曳在閃閃發亮中。

   「我已經來到天空原野了!」喬凡尼說。

   「而且這列火車幾乎不用煤炭耶!」喬凡尼把左手伸出車窗外,看著向前方說。

   「應該是用酒精或電力吧!」卡帕涅拉說。

   喀隆喀隆喀隆,那一列美麗的小型火車在天空隨風飄盪的芒草中、在銀河之水與三角點的藍白色微光中,不停地奔走著。

   「哇,龍膽花開了!秋天真的到了呢!」卡帕涅拉指著窗外說。

路線旁邊的底矮羊鬍子草叢中,龍膽花就彷彿被刻在月長石上一般,綻放著紫色的花朵。

   「要我跳下去摘一朵再跳上來嗎?」喬凡尼激動地說著。

   「不行啦!已經被拋在後頭了!」

   卡帕涅拉話都還沒說完,下一處龍膽花就閃著光芒經過了。

才想著想著,許許多多黃色的龍膽花苞,就突然一朵一朵冒出來,如雨點般湧現,通過眼前,三角標的行列如煙霧燃燒般一閃閃發亮佇立著。

 

七、北十字星座與上新世海岸

   「媽媽她會原諒我吧!」突然間,卡帕涅拉像下了決心似地,有點結巴急切地說。

   喬凡尼想起 「啊,對了!我媽媽她就在遠方一顆橘色的小三角點那兒,她現在一定在惦記著我。」就也茫然緘默了起來。

   「只要是能讓媽媽幸福,我什麼事都願意做,可是媽媽最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麼呢?」卡帕涅拉不知怎麼,強忍住眼淚般說著。

   「但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媽媽的事,不是嗎?」喬凡尼驚叫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無論是誰,只要做好事就會得到最想要的幸福吧!所以我想我媽媽她會原諒我的。」

   卡帕涅拉真的看起來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車廂裡隨即明亮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那匯聚金剛石、草與露珠之所有精髓,燦爛奪目的銀河河床上,銀河之水無聲無息地流過,在那水流正中間,可以看見一座泛著藍白色光暈的島嶼,在那座島嶼高低不平的白雪上,用銳利的眼神看去,可以察覺到白色的十字架就立在那兒,那個如果是北極永凍雲鑄成的倒還說得過去,可這裡看到的居然是永恆靜止矗立的金色圓光。

   「哈里路亞!哈里路亞!」這樣的聲音從前後方響起,回頭一看,車廂內的旅客們都立刻垂下衣袖,胸前抱著黑色聖經,身上掛著水晶念珠,每個人都雙手交疊誠心祈禱著,有兩個人還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卡帕涅拉的臉頰像熟透的蘋果般閃耀著如明燈般的美麗光輝。

   接著那座島嶼與十字架漸漸地就往後方移去了。

   對岸那邊也閃耀著迷濛的藍光,芒草仍時不時隨風搖曳似的,突然間,銀色朦朧迸出!連喘息間也依然可見,而那許許多多的龍膽花在草叢間若隱若現,感覺像是安祥的磷火般。

   有那麼一瞬間,河流和火車被成列的芒草遮蔽開來,列車後方可以再次看到剛剛的天鵝之島,只不過很快就渺小遠去,變成如畫一般了。芒草沙沙作響漸漸消失而去,喬凡尼的後面,也不知從何時起,坐了一位挑著擔子的天主教修女,她有著圓綠的雙眼,一直不斷低著頭在說些什麼,似乎可以看得出來她客氣地在問話,旅客們靜靜地回到座位上,卡帕涅拉喬凡尼也收起了心中的惆悵,轉換心境假裝沒事般地聊著別的事情。

   「天鵝停靠站快到了呢!」

   「啊,十一點會準點到站喔!」

   信號燈早已亮起綠燈,白濛濛的柱子閃過窗戶,接著,轉轍機前如硫磺焰般迷濛的燈光從窗下掠過,列車漸漸慢了下來,不一會兒,月台上的電燈就整齊地出現,慢慢展開在眼前,二人正好就來到天鵝停靠站的大時鐘前。

   清爽的秋天裡,時鐘圓盤上烙著藍色的兩根指針,清楚地指向十一點位置,旅客們全都下車了,車廂裡空無一人。

   「停靠二十分鐘」,時鐘下面寫著。

   「我們也下車去瞧瞧吧!」喬凡尼說。

   「下車吧!」

   兩人同時跳了起來,飛奔往剪票口去,然而剪票口處只點亮一盞紫色的電燈,並沒有半個人影,往裡頭一瞧,也沒看到站長或任何工作人員。

   兩人走了出來到停靠站前的小廣場,看似水晶藝品似的銀杏樹包覆著廣場,從那裡往前延伸而去的寬廣道路,就直直通往銀河的藍光中。

   剛剛下車的那些人都到哪去了呢?沒看到半個人影,兩人在那條白色路上並肩走去,兩人的影子就像室內四面八方的窗子照出來的兩根柱影般,接著又有像車輪輻條的東西,從四方一根一根冒出來,沒多久,他們就來到剛剛從火車上看到的美麗河灘處。

   卡帕涅拉捧起一小搓沙子,在掌中用手指摩擦著,像做夢般說:

   「這些沙子全都是水晶,裡面還燃著小小的火光。」

   「沒錯!」喬凡尼一邊想著他好像在哪裡也做過那樣的事,一邊茫茫然地回答。

   河灘上的小石頭,每一顆都晶瑩剔透,看起來就像水晶和黃玉被雜亂無章地散放著,又好像從角邊發出青白光霧氣般的鋼玉一般。喬凡尼跑到水邊那兒把手浸在水裡,可是那詭異的銀河之水比氫氣還要透明,但確實在流動著沒錯,兩人把手腕浸入水裡,可以看見水上還稍微浮著一點銀色,揮揮手腕形成的水波,掦起了美麗的磷光,說它看起來一閃一閃在燃燒似的也不為過。

   往河流上方望去,在芒草叢生的河崖下,白色的岩壁宛如運動場般,平坦地沿著河流延伸出去,在那一頭有五、六個人影,不知道在挖或埋些什麼東西的樣子,一會兒站立、一會兒彎腰,也不曉得在拿什麼工具似的,時不時閃動著光芒。

   「我們去看看吧!」兩人簡直齊聲叫了出來,往那邊跑了過去,在那白色岩壁入口處,立著一塊瀨戶燒門牌,上面寫著(上新世海岸),前方的水邊,到處都嵌著細細的鐵欄杆,甚至還放有漂亮的木製長椅。

   「喔,有奇怪的東西耶!」卡帕涅拉驚訝地停下腳步,撿起一顆像胡桃子那樣黑色細長的尖物。

   「是胡桃子耶!你看,好多喔!那不是水流下來的,而是本來就放在岩壁裡的。」

   「好大喔!這一顆胡桃是平常的兩倍大耶!這東西還真不小呢!」

   「我們趕快去那邊看看吧!他們一定是在挖些什麼,兩人邊拿著刺刺的黑色胡桃子,邊往剛剛看到那方向走近,左邊的水裡,水波如祥和的閃電般熊熊靠近,右邊的河崖上,成片的芒草穗猶如銀和貝殼做成的一般,在搖曳著。

   慢慢靠近一看,有一個身材高大、戴著高度近視鏡、穿著長靴,看似學者的人好像忙著在手冊上寫些什麼,一邊揮起洋鎬,一邊又在操作觀測器,並對著三個看起來像助理的人熱切地指導著。

   「那邊那個隆起的地方別弄壞,要用觀測器看,用觀測器,哎呀,再從遠一點的地方挖!不行!不行!為什麼動作那麼粗魯呢?」

   往那一看,從那白色柔軟的岩壁中,有個巨大的獸骨已經被挖掘出一半以上,但卻橫躺崩壞在那的樣子,仔細一看,那烙著兩個腳蹄足跡的岩壁,方圓被等份切下分別編號。

   「你們是來參觀的吧!」那個看起來像學者的人,把眼鏡擦亮往這邊看著說。

   「有很多胡桃對吧!這些啊,都是兩百年以前的胡桃喔!看起來還是很新吧,這裡是一百二十萬年前,第三紀(新近紀的舊稱)之後的海岸呢!在這底下還有貝殼出土,現在河川裡所流下的物質裡,全都是鹽水流動而產生出來的,這隻怪獸呢,牠是一隻原牛,喂喂!懸在那裡的嘴巴先停一下,小心用鑽子處理! 原牛呢,牠是現代牛的祖先,以前有很多原牛喔!」

   「這是要做成標本的嗎?」

   「不是,是要用來做証明的,在我們看來,這片厚實的地層大約生成於一百二十萬年以前,雖然有不少證據了,但是在那些和我們立場相左的人看來,這裡究竟是不是如我們所說的地層,還是說這裡到底能不能看到風啊、水啊、空蕩的天空等等也說不清楚!懂嗎?不過,喂喂,那裡也要用觀測器才行,那正下方不就埋著肋骨嗎?」那學者連忙跑了過去。

   「時間到了喲!走吧!」卡帕涅拉邊看著地圖和手錶邊說著。

   「啊!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喬凡尼很有禮貌地向學者行禮。

   「這樣啊,那就再見囉!」大學者又忙著到處走來走去,開始監督工作。兩人為了能趕上火車,拼命跑上那白色岩壁,跑到後來感覺就像風一般迅速,連氣都不喘,膝蓋也都不覺得痛了!

   都跑成這樣的話,應該全世界都能跑遍了吧!喬凡尼心想。然後兩人通過了剛剛那片河灘,剪票口的電燈漸漸變大了起來,很快地兩人又坐回之前那車廂的座位上,從窗戶望著剛剛走來的方向。

 

八、捕鳥人

   「你們用跑的過來這邊沒事吧?」兩人的後面有個大人用沙啞卻親切的聲音問他們。

   那個人穿著一件咖啡色、有點寬鬆的外套,肩上掛著兩件用白布包裹的行李,留著紅鬍子彎著腰。

   「喔,沒事的!」喬凡尼微微縮了一下肩膀,打聲招呼說。那個人鬍子裡帶著微微的笑容,一邊慢慢地把行李放到網架上,喬凡尼不知怎麼感到有點孤寂還是悲傷似的,他默默地看著對面的時鐘,在很前面的地方,有個像玻璃哨的東西響了起來,火車已經悄悄地動了起來,卡帕涅拉往車廂的天花板到處看,因為有一隻黑色獨角仙停在燈上,在天花板上映出牠大大的影子,那個紅鬍子的人好像想起什麼事似的,一邊笑著一邊看著喬凡尼卡帕涅拉的身影。火車漸漸加速,芒草和河川輪流在窗外閃耀。

   紅鬍子的人有點怯生地問他們兩人:

   「請問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每個地方都要去!」喬凡尼有點難為情地回答。

   「那很好啊!其實這輛火車哪裡都會到喔!」

   「那你要去哪裡啊?」卡帕涅拉突然一副要跟人理論的樣子問他,喬凡尼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坐在另一邊,一個戴尖帽、腰間掛著一大把鑰匙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往這邊看了一下,結果卡帕涅拉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然而那個人卻一點也沒有生氣,他微微抽動臉頰回答說:

   「我很快就要下車了!我是做捕鳥生意的。」

   「捕什麼鳥呢?」

   「鶴或雁!鷺鷥和天鵝也捕。」

   「有很多鶴嗎?」

   「有喔!剛剛就有鶴的叫聲啊!你們沒聽到嗎?」

   「沒有啊!」

   「現在沒聽到嗎?來,豎起耳朵再仔細聽聽!」

   兩人抬起頭往上看,豎起耳朵聽著,夾雜在火車喀隆喀隆聲和風中的芒草沙沙作響聲間,可以聽到像水湧出那樣滾滾的聲音。

   「鶴要怎麼捕呢?」

   「你是說鶴嗎?還是鷺鷥呢?」

   「鷺鷥。」喬凡尼回答,他心想哪一種都無所謂啦!

   「那個啊!很簡單的,鷺鷥這種東西,都是銀河的沙粒凝結就會產生的,所以牠們終究會回到河流的,只要在河灘處等待,鷺鷥都會像這樣飛下來,趁牠還沒停到地面時,冷不防地就把牠壓制住,然後鷺鷥就會身體僵硬,靜靜地死去,之後你應該就明白的,就把牠壓扁。」

   「是把牠壓扁,還是做成標本啊?」

   「不是做標本!這全都是可以吃的東西。」

   「好奇怪喔!」卡帕涅拉覺得納悶。

   「沒什麼好奇怪的啦!你們看!」那個男的站了起來,從網架上拿了一個包裹下來,俐落地把包裹層層解開。

   「來,你們看,這是我剛剛才捕到的。」

   「真的是鷺鷥耶!」兩人不由自主叫了起來,雪白色翅膀微展開,黑色的腳捲曲著,看起來就好像浮雕一般。

   「好耀眼喔!」卡帕涅拉用手指輕輕地碰觸牠那緊閉的白色月牙形眼睛,牠的頭上還掛著像長矛般的白色羽毛。

   「看吧,我說的沒錯吧!」捕鳥人把包袱疊放好,又俐落地用帶子把它捆好。喬凡尼一邊想著到底誰會在這裡吃鷺鷥,一邊又問那個人。

   「鷺鷥好吃嗎?」

   「好吃啊,我每天都接到訂單,不過雁賣的更好,雁的身形姣好,是最好賣的,你們看!」捕鳥人又解開另一個包裹,裡面看到的是夾雜黃藍色斑點,好像閃著什麼光似的雁也像剛剛的鷺鷥一樣,鳥嘴對齊,稍微有點壓扁,整齊排放著。

   「這個可以直接吃喔,怎麼樣?請你們吃一點吧!」捕鳥人輕輕地扒開雁腳,那動作像在扒巧克力般,俐落又漂亮!

   「怎麼樣,吃一點看看吧!」捕鳥人把它揪成兩半後拿給他們,喬凡尼稍微嚐了一下,(什麼!這東西根本就是甜點啊)這個男的,一定是原野某處的點心舖的老闆,而我卻瞧不起這個人,還吃他的甜點,真是感到很過意不去。喬凡尼一邊想著一邊還是卡滋卡滋地吃掉它。

   「再多吃一點吧!」捕鳥人又從包裹裡拿出來,雖然喬凡尼很想再吃。

   「不用了,謝謝你!」卻還婉拒地說,捕鳥人接著往另一邊座位那邊,走向那位掛著鑰匙的人。

   「不用了,這是你要賣的東西,怎麼好意思!」那個人摘下帽子。

   「真的不用了,你太客氣了,今年的候鳥景氣怎麼樣?」

   「哎呀!本來是很不錯的啊!可前天第二次交貨的時候,燈塔的燈不曉得為什麼,沒照規定讓它…(此處有一字空白),到處都打電話來抱怨貨物瑕疵,什麼嘛!這又不是我造成的!那些候鳥變黑變硬後就是得通過燈火才行,我能有什麼辦法?真是氣死我了!就算拿東西來跟我抱怨我也沒轍啊!對我這個身穿皺巴巴披風,又有苦難言的瘦弱傢伙說也沒用啦! 我就這麼對他們說,哈哈!」

   因為芒草已不見蹤影,從原野那一邊突然有光芒射了下來。

   「為什麼鷺鷥比較難處理呢?」卡帕涅拉從剛剛就一直想問。

   「那是因為啊!要吃鷺鷥的話」捕鳥人轉身過來這邊。

   「要把牠吊在銀河水光中放置十天,不只這樣,還得要在沙子裡埋上三、四天,這樣水銀全部蒸發掉之後才能吃喔!」

   「那又不是鳥,只是甜點不是嗎?」卡帕涅拉覺得它看起來就跟甜點沒什麼兩樣,於是就果斷地問,這時捕鳥人不知為什麼,顯得很慌張似的。

   「對了對了!我得在這裡下車一下!」他才邊說邊要拿行李時,馬上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到哪兒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守燈員好像微微伸長雙手的樣子,嗤嗤地笑著。兩人朝旁邊的窗外看過去那邊,只看剛才那個捕鳥人,站在成片發出黃藍色美麗磷光的河原母子草上(註:河原母子:分佈於日本北海道、本州、四國等河床沙地上的多年草本植物,為日本固有種植物,每年九月花期,會開出白色花朵),神情嚴肅地張開雙手緊盯著天空看著。「他去了那裡啊? 真是個怪人!一定又是去捕鳥了吧! 趁火車還沒開走前,鳥得趕快到才行啊!」話才一說完,從空曠的深紫色天空上,剛剛看到的那種鷺鷥,猶如下雪般,一邊發出呱呱的叫聲,一邊成群飛舞下來,這時,那個捕鳥人,掩不住訂單一定會落入口袋的喜悅,兩隻腳成六十度站著,用雙手壓住捲曲降下的一隻黑腳,然後再裝進布袋裡。這麼一來,鷺鷥便像螢火蟲般,在袋子裡閃了一會兒藍光後熄滅,到最後每一隻鷺鷥就變得白濛濛的,接著就闔上雙眼了!不過,比起被捕到的鳥,沒被捕到而降落到銀河沙子上的鳥反而比較多。那些鳥的腳一碰到沙子就宛如雪融化般,縮成扁平狀,很快地就像熔礦鍋爐裡流出來的液化銅一樣攤在沙礫上,不一會兒,鳥的形狀殘留在沙子上,才來回二、三次忽明忽暗後就跟周遭變成一樣的顏色了。

   捕鳥人在袋子裡裝了約二十隻左右,就急忙舉起手來,彷彿軍人遭受槍林彈雨攻擊後垂死的姿態,才一想到這裡,捕鳥人已不見蹤影,這時喬凡尼反而聽到隔壁傳來熟悉的聲音,「啊,輕鬆多了!賺錢要怎麼量力而為,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呢!」看了一下,原來捕鳥人已經把在那裡帶來的鷺鷥排好,一隻一隻疊放整齊了。

   「你怎麼有辦法一下子就從那裡來到這裡啊?」喬凡尼覺得有點怪怪的問他,不曉得這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怎麼辦到的?想來就來了呀!話說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啊?」

   喬凡尼才想著要馬上回答時,啊!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卡帕涅拉也看起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似乎在想著什麼。

   「啊,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捕鳥人似乎意會到什麼一般,點了點頭。

(未完待續) 繼續閱讀《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下)

 

( 創作文學賞析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eileenhsu1&aid=161542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