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台語片的北投
溫泉鄉裡的斷簡殘篇

▉薛惠玲（國家電影資料館資料組、台灣電影研究者）
▉黃秀如（自立晚報編譯組、台灣電影研究者）

1996.11.15

為了尋找當年在北投拍攝台語片時所留下的蛛絲馬跡，十月十六日我們在北投社發行人許陽明以及台語片老導演辛奇的帶領下，與國家電影資料館李副館長，一起踏上了尋找「台語片在溫泉鄉」的旅程。許先生的車載著我們沿北投公館路邊的山路蜿蜒直上，來到一處錯落有致的西式別墅區。這裡叫做「威靈頓山莊」，在此租屋而住的大多是外國人。辛導演說，由於這裡的景觀相當漂亮，是當時很多時報文藝片喜歡取景的地方。
   
從威靈頓山莊要爬到山頂的羊腸小徑，沿途有茂密蓊鬱的林木，也有高低起伏的大小岩石，辛導演說，這裡大多是用來拍武俠片、偵探片或「跑路」戲的場景。仔細回憶一下我們曾經看過的影片，的確有不少驚險刺激的場面是出現在類似這樣的地方。
   
車子離開午後靜謐的山莊後，直驅奇岩路上的中和禪寺。許先生說這裡是現在許多婚紗攝影師偏愛的場地，果然在寺前廣場就有一對新人正擺開姿勢準備入鏡。我們還來不及對新娘品頭論足一番，馬上就被山門前矗立的兩塊大岩石所吸引了。辛導演說，以前的武俠片常來這  吊鋼絲；當時的技術自然比不上現在，演員吊著鋼絲跳來跳去，實在是很辛苦。由陳洪民先生導演，楊麗花、柳青、金玫飾演三姊妹的「三鳳鎮武林」即是在此地拍攝的。
   
接下來的一段便是沿著溫泉路，一會兒轉進銀光巷，一會兒彎到幽雅路，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溫泉旅館。當我們來到天主堂旁邊的鳳凰閣時，兩棟建築物竟同時都在整修中。字跡模糊的「鳳凰閣」招牌，在稀疏的樹葉之間若隱若現，我們為了拍照存證便向左邊移了幾步，沒想到竟然看到兩棟建築物間那道饒富古意的小階梯。辛導演說，這道階梯正是已逝導演徐守仁最喜歡的場景之一。（現在還看得到的徐守仁作品是由電影資料館所收藏的
「愛你到死」）
   
在我們的請求下，鳳凰閣的老闆娘很慷慨地讓我們入內參觀。由於這裡是當年台語片最常拍攝的地點之一，所以我們特別看得仔細。和式房間內的榻榻米和窗戶仍保留當年模樣，辛導演一面引領著我們走一圈，一面回憶、說明當時拍片的情況。
   
以辛導演自己的經驗為例，通常是一組八九個工作人員，其中包括導演組三人︰導演、場記、劇務；道具二人；化妝兼梳頭一人；服裝則可有可無；攝影二人；攝影師和攝影助理；燈光一人。大家在住進旅館後，便展開拍攝作業。
   
白天要拍外景，只要走出旅館，到處都是外景；晚上則回到旅館接著拍內景。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也不必趕回家，就到隔壁的房間倒頭睡覺。技術人員通常是一起睡大通鋪；大牌一點的女主角則有自己的房間；有時是二、三個女演員睡一間；至於導演嘛，當然是自己一個人一間。說到吃的問題，三餐大多在旅館解決，即使是出外景，也是由旅館準備了大鍋飯菜，扛到外景地去，哪有像現在這麼方便，打電話叫便當就搞定﹗

就這樣，一組人日以繼夜地不停工作，大概花上十五至二十天便可拍竣。辛導演回憶說，在台語片的黃金時期，北投的旅館區到處都有人在拍戲，最誇張的時候，甚至一家旅館內就同時有三組人在拍戲。

聽了辛導演的詳細解說後，我們總算對所謂「台語片的好萊塢」有些初步的了解。不過，當我們猶自玩味著個中樂趣時，車子已經呼嘯著掠過新生莊、美華閣、逸村、吟松閣、美多樂，然後停在迎賓閣（貴賓）外面。
   
迎賓閣門前有個很大的庭院，院子中央有造型優美的石頭和瘦骨嶙峋的大樹，辛導演說，因為以前迎賓閣的紀姓老板和鳳凰閣的老闆都蠻放任的，因此在這二個旅館拍攝的台語片也特別多。辛導演自己的「妙英飄零記」、「湯島白梅記」、「悲戀關仔嶺」等代表作，還有國語片的「冰點」便都是在迎賓閣拍攝的。可惜迎賓閣現在已被薇閣小學買下來當外籍老師的宿舍兼教室，因此我們只能在外面憑弔當年風光，然後在暮色中前往北投公園。

北投公園四周曾經是華泉、新薈芳、新生莊舊館、南國等溫泉旅館匯集之處，只可惜現在已不復舊觀矣。由於天色暗了，我們一行人只能在遺憾聲中，暫時告別溫泉鄉，回家用功研讀相關資料，期待下次還能重遊舊地，再探一層地挖掘台語片的斷簡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