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嘗過幸福，才感受到現在不幸的滋味。

  對於一個已婚的女人來說，不管是五十三歲或是像我三十五歲，當發現丈夫不忠時，除了看到電視連續劇的男女主角沒法在一起之外，世上沒有別的事讓我們覺得自己的生命開始崩壞。

  特別是憶起自己曾經活在幸福的氛圍中。那時，應該是國二吧？自從認識三個要好的同學後，我們整天聚在一起。剛好我姓王，另一個女生姓李人，其他兩個男生分別姓陳和何。人稱我們「陳李王何四人幫」。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玩樂，分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那兩年我們過得很快樂。

  尤其被暗戀自己的陳同學寵愛，自己則暗戀著心儀的何同學。那交錯的甜蜜曖昧，想起也教人會心微笑。

  還記得，我們玩過小天使小主人的遊戲¹，李同學抽到成為我的天使，而我則是何同學的天使。在遊戲的那一個月裡，我名正言順的送他小禮物和小卡片，還肆無忌憚的關心他。到了公佈小天使身份的那一天，他為了答謝我，特意單獨邀我吃午餐。為此我高興了三個月。

  雖然我倆沒有結果，後來畢業也跟他失聯。不過，他仍佔據我心中的某一個角落。 只要心裡有他，我的人生便順利得不可思議，像有天使守護著自己一樣。譬如，需要召車的我明明在不會有計程車的地方，一想到他，便會有車出現在；買不到演唱會門票，我又會莫名其妙的被通知得獎而獲得；甚至深夜被搶劫時也會有路人拯救我等等。

  直至，我結婚為止。

  一直事事順景的我突然像失去幸運之神的眷顧。殘酷的現實生活慢慢蠶蝕著我，令我開始對生活感到厭煩和疲憊。我曾不斷安慰自己不應怨天尤人，一切總會好過來的。

  結果，事與願違。到了今天，我更發現丈夫也背叛我了。

  凝視著窗外皎潔的明月，不禁問自己，守護我的天使是否離去，或是我的好運終於流失殆盡？

  我找出封塵已久的畢業紀念冊，看著一張一張四人幫的合照。我思忖，若當初勇敢向何同學告白，說不定會跟他在一起，然後結婚生子•••那麼，現在的我肯定過著不一樣的人生。

  也許，只有在現實生活中不順遂的人才會陷入幻想之中。

  這時，手機的簡訊鈴聲把我拉回現實中。

  不過，簡訊的內容又再把我推進幻想裡。

  「我找到了找到何同學的方法。」

  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沉迷賣關子和用這種繞口方式說話的人，只有一個，他就是陳同學。可是，自從五年前在我的婚宴之後，我們也沒有再見面，聽說他移民去舊金山。

  為什麼他突然傳簡訊給我？還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時候？

  簡訊看來是從一個海外的號碼送出，所以，我回了一封簡訊向對方確認身份：「是陳同學嗎？你在哪？」

  不久，我收到他的回應。

  「是我。我在那裡不重要。去找李同學，她知道如何找到他。」

  以陳同學說話那麼愛轉彎抹角，通上兩百條簡訊也說不到重點。因此，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可是沒人接聽。

  我掛掉後，他立刻送我一則簡訊。

  「因為時差的原故，沒能接聽你的電話。」

  「這些年來，為什麼不聯絡我？」我回覆他的簡訊。

  「先不說這些，快找李同學。」

  「不要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從前，他最怕我對他兇。

  果然，他回了一句比較具體的話。

  「因為一直找不到何同學。」

  想不到他介意這件事。

  自從與何同學失聯，我曾多次向陳同學表示，我很希望找到他。就算在結婚的前夕，我也遺憾沒有找上他。於是，我對陳同學抱怨說：「找一個人有多難？替我找到他，拜托。至少讓我結婚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我看著手機的螢幕，淚兒不住地在眼眶打滾。想不到我一句氣話，讓我失去了一位好友五年。而且，他還是一個如此真心待我的好朋友。

  「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可是，我發生了很多事，也許不用找他了。」一想到自己快將成為一個失婚婦人，不禁悲從中來。我現在哪有面子面對自己暗戀多年的人？

  「不管遭遇了什麼遭遇，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他在鼓勵我嗎？還是嘲諷我？握著冷冰的手機，我感覺不到他的情緒。

  「聽說，他離婚了。他也在找你。如果你還是跟當年一樣那麼喜歡他，你不必顧慮這麼多。愛，是要不顧一切的。」

  對於仍對愛情充滿憧憬但卻被丈夫冷落的女人來說，他的話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跟何同學見面，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但不見面的話，我只能每夜繼續在空蕩蕩的床上自怨自艾。我反覆思考，最終我決定去找李同學。

  「祝福你。」當我告訴他我的決定後，他送上這三個字。

  雖然握著同樣冷冰的手機，我的心頭卻感到一股暖流在竄動。

  跟李同學碰面後，我先把陳同學找我的事告訴她。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他還在做這種事？」

  她本來堅持不告訴我。在我威逼下，她才向我坦誠一切。

  「還記得當年我們玩小天使小主人嗎？」

  我微微點頭。成為何同學的天使是我最快樂的事。我不曾忘記。

  「誰是你的小天使？」她問

  「你嘛。」

  「我們騙你的。」

  「你們？」

  「我跟陳同學。」她一邊重新束縛她的馬尾，一邊說：「他才是你的小天使。是他要我保守秘密的。他說，能守護你，是他一生最幸福的事。因此，他遵守承諾擔當著小天使的角色，無怨無悔暗中守護著你，縱使過了守護的規定時限。」

  「你說什麼？ 即使過了守護的規定時限？」我突然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是的。他一直守護你，直到你完成婚禮的那一刻為止。因為他覺得你已負托終生給你的丈夫，不再需要他這個小天使。」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我感到全身無力。

  「你啊，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還記得那次你中了演唱會門票嗎？其實，那是他熬夜排隊買回來的票。還有那晚你遇到搶匪，他拼命在黑暗中與對方纏鬥，好讓你平安脫身。還有還有•••」

  聽著她向我細說著陳同學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完全說不上話來。

  我終於明白他為何突然傳簡訊給我，他肯定發現我丈夫對我不忠的事，於是激起他再度守護我、帶給我幸福的決心。

  我不知道他怎樣得知我丈夫的事。那跟他長久以來暗中守護我一樣匪夷所思。

  她說得越多，我才了解，原來在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中，每一個重要的時刻，陳同學由始至終也默默在我的身邊，替我排難解紛，然後靜靜地離開。

  就像這次一樣，替我找到何同學，他認為可以功成身退，因此他才不願接我電話。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忍不住埋怨她

  「有些事，只能自己去體會啊！」她淡然說。「而且，他對你的情愫，你不是很早之前已經知道嗎？」

  她說得沒錯。 我一直都忽視他對我的珍愛。我的心只顧向著別人，沒有注意他為我付出的一切。

  「怎樣可以找到他？」

  「何同學，還是陳同學？」

  我不耐煩地給她一個白眼。

  我恨不得馬上到他的身邊。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對他說。

  「你不用找他了。他不會見你，甚至不會接你的電話。」

  「他會的。」我篤定說。

  「他已經結婚了。」 她直視著我說。

  我猛烈地搖頭。「為什麼？他不是很愛我的嗎？」

  「你太自私了！你以為你是誰呀？」她的話，有如狠狠地摑了我一記耳光。「你想一想你自己說了什麼？」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慚愧得沒法抬起頭來。

註1   如果你從來沒聽說過「小天使小主人」遊戲，以下是遊戲規則:

先選小天使和小主人，但是擔任小天使的那個人不能讓擔任小主人的那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直到公佈的那一天。小天使要默默的關心小主人，並且寫些小卡片或送些小東西給小主人，到了公佈身分的那一天，小主人要送小天使一份感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