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沒有人會選在四月份來莫斯科。

覆蓋大地的積雪融化了。

在白靄靄，軟綿綿的白雪遮蓋掩飾下，積存了半年的骯髒汙穢，現在全都要浮上檯面來了。

俄國人愛養貓養狗。

貓都待在家裡。狗呢，就需要常常帶出來溜溜。

冬天出來溜狗最方便了。

雖然是冰天雪地，零下十幾度，這些狗兒們也不怕冷，也沒看過他們像台灣的狗兒們那樣穿狗毛衣。主人把狗鍊一鬆，就任憑他們在雪地上奔跑蹦跳，追著成群的麻雀猛吠幾聲，真是人狗同樂，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這期間狗兒們也需要辦辦正事，那就是上上大號小號。

這實在是很方便。

狗兒們排出來的便便，熱騰騰的，掉到雪地上，鬆鬆的積雪乖乖地融化讓路，它們就緩緩地向下沉，才十幾秒鐘，便滅頂消失在靄靄白雪之中。

放眼望去，大地一樣的一片雪白純潔，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船來船往，水都無痕。

狗來狗去，雪也無痕。

無痕，只到三月。

四月，冰雪再也蓋不住大地那積了半年的一臉屎垢了。

於是，冰雪融成水，塵水化成泥，泥濘摻著大狗小狗新新舊舊的便便，裹著男男女女吞吞吐吐的菸酒…隨腳一踩，就是莫斯科半年的吐嘈…

地面上是屎垢坑疤，草，還埋在泥濘之下。

抬頭看看，入眼的儘是禿枝。褪下雪絨大衣的樹木，現在像卸了裝的棄婦，顫抖著乾瘦的枝幹，求討憐憫似地伸向灰濛濛的雲天。

地，又髒又黏又濕；

天，又灰又重又低；

路是滑的，樹是禿的，空氣是沉的，人心是悶的…

沒有人會選在四月份來莫斯科。

1996年四月，彼得弟兄夫婦帶著他們的三個孩子，從美國飛到了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