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外套好扎人　 文/馬度芸

   剛坐上旅館的接駁巴士，人不多，一人可以舒舒服服坐兩人座的靠窗位置，新車配上嶄新的心情，好一個獨自旅遊的愜意片刻，獨自旅行就有這個好處，可以不必再配合家人和團體，心中眼中身邊全是自己，可以發呆可以不理人可以缺乏智慧沒有掛心也不用注意表情，這才是休息。

    不料，後座的一位婦人挪到了我旁邊的位置，明明後面還有位置的卻一屁股坐到了我旁邊，起先，向著走道只側身淺淺坐著，讓人以為她只是要找朋友說個話還是什麼的暫時移動；後來，漸漸鯨吞蠶食地愈坐愈過來，不但是坐好坐滿，還略略超過位置中線，然後，她睡著了。歪著頭，睡得很沉，連我一度想用不悅的表情暗示她太靠過來啦，她都不可能有感覺。

    她的外套質料很糟，手指上的金戒指扎眼，而她的外套則是扎人，緊貼著我並穿透我外衣的感覺很不舒服，她一直靠過來並且一點都不在意觸碰與緊靠著我；但我一點也不喜歡被迫與陌生人身體接觸，扎人的外套愈是靠過來，我就只得縮著肩膀側著身躲著，直到她佔據了兩人座的五分之三空間。

    愉悅自由的心情受到影響，委屈著蜷曲著，又掙扎於無法開口請她挪過去一點，好像這麼做很沒禮貌，又顯得很計較，更重要的是這表漏了我不喜歡與人靠近的真相，更破壞了我放空發呆不與任何人有瓜葛的片刻。

    阿，這真相恐怕比外套更扎人，我滿口仁義道德尊重平權神愛世人，但俗俗的她卻是真正天下大同，人無分你我差別都是觀光客，緊挨著靠著親熱著卻一點也不在意，她還睡著了，嘴開開地睡著了，這代表對我有完全的安全感，虧我在她往我靠時還略抓緊了手提包。

    慚愧啊！若是今日情境稍改，改成是公司員工旅遊，大家魚貫走上這台遊覽車，而大家走過我身邊都看了看我旁邊的空位，然後頭也不回的略過，繼續尋找下一個空位坐下，這時的我不知道會有多受傷、多覺得受到排擠，心想怎麼自己人緣這麼差，大家都不想跟我坐！

    可今日便不同，陌生情境中一點也不在意被排擠，最好大家離我遠遠的，也不想被那位婦人肯定而坐到我旁邊，她肯定了我而我並未肯定她，她看我順眼而我看她不順眼，同樣的「旁邊有人坐」，卻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外套扎人，真相卻扎心。不光光是我，今天這個時代，是最活在群體中並在意別人評價，同時也是最喜歡自我獨立與界限分明的時代。這樣的集體潛意識，造就了階級族群職業勞資各種不同的對立與界限，但在自己的圈圈裡卻又超級在意他人評價；對外劃清界線，對內在意評價，人活得愈來愈辛苦與孤單。

    在那位外套扎人的婦人心中，可能既無界線也無評價，只有想睡便睡與信任他人，她的幸福感，或許還高過我們許多號稱知識分子的都市人。

台北旭立心理諮商中心諮商心理師 馬度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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