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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神遊洪荒的史前與文明乍現交會的那一刻。我想去看，沐浴在文明的晨曦中，一切的奧秘如何被洗出了輪廓和形體。想像我，是在樂園裡結著果實的智慧樹，有個女人幾番聞香而來，爬到我的枝椏上晾著，在她晃動的雙腳下， 剛誕生的世界濕漉漉的正要轉身，牙牙學語我們的情話。而引人沈思的一切，剛從東方發光升起。我想目睹，女子如何變成女神，而給我們上了宗教史的第一堂課。

那是關於人性的總總吧！我一直很好奇，人類甚麼時候開始變的跟今天的你我差不多，我指的是心智：會嬉笑怒罵，開玩笑互虧對方，會滔滔不絕，但沈默時眼神卻說的更多 ; 會心事重重，憂心忡忡 ; 會嘟嘴鬧彆扭，會害羞、悔恨、狂喜 ; 會突然驚覺到他漫遊的這個世界，原來是美麗的山川大地 ; 會開始沈痛追思，埋葬死者，並祝聖亡人有條不朽的靈魂，而且意識到，自己也終究難逃一死。這一切是甚麼時候發生的？我們已不得而知了。

不過當我們看到大約開始於三萬五千年前的「晚期舊石器時代革命」 (Upper Paleolithic Revolution) 的「藝術品」時，會不禁猜想那時的人類與我們應該算是蠻接近了。遍佈整個歐洲的「格拉維遜文化」 (Gravettian period ，大概是三萬年至二萬二千年前 ) ，目前出土了兩百多尊的「史前維納斯」的女性人（神）像，由黏土、象牙、方解石所做成，特徵是五官不清，但有誇大的乳房、臀部和下肢。這些塑像挖掘出來的地點都位於洞穴的中心，而其他男性記號以及象徵自然動植物的物品則圍繞在周遭。另外，有的洞穴用貝殼布置成陰道形狀，而死者也伴以紅赭石埋在其中。人類學家和宗教史家當然有各種假說，或是「生殖崇拜」，或是「大母神」、「地母神」等等。一般的共識是：女神母體在此扮演著生命持護者的角色，生育了活人，也接納了回歸的死者。

而在整個史前維納斯塑像中，不，甚至在整個包括岩洞壁畫的史前藝術中，讓我覺得最富有「故事性」的姿勢，莫過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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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尊出土於法國 Lausse 地區的女體像，估計大約是二萬年至一萬八千年前的作品，右手托著既像弦月又像牛角的東西，我們開始有了「隱喻」的語言：月亮與牛角的互換，而且月亮是可以「拿的」。而左手則意有所指地撫按著自己的肚子，強烈地暗示著甚麼，多麼 symbolic 的姿態啊！看起來就是有話想要對自己或是對人們說。她，好像在傳授人類史上的第一堂「詩學」課，教我們物與物的替代、比擬、象徵。我們甚至可以說，「賦、比、興」在這裡都已具備了雛形。

那個牛角上劃有十三道刻痕，正是一輪新月到滿月的天數。學者 Alexander Marshack 還特地用顯微鏡考究這些刻痕，他發現它們並不是在同一時間以同一種工具劃上去的，顯然雕塑者應該是個女性，她是在記錄月亮的圓缺與自己的生理週期。人體與天體運行的規律相應地共鳴了起來，在相仿的節奏中展現了宇宙中「變化」的力量。自然如何在變化中維繫自己呢？相同者怎麼在蛻變中回歸到本身呢？變動中甚麼是靜止的東西？

我彷彿看到一個形上學家、先知、與詩人的誕生。

（註：這的確是節取自我的第一堂宗教課的內容，所以有興趣的格友，可以延伸參閱：Richard Leakey<人類傳奇>（天下文化）第六章，以及坎伯<神話的智慧>（立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