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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19 00:03:07瀏覽2341|回應46|推薦211 | ||||||
總會,雨過天青的.... 「工頭,詹仔今天生日啦,我們下工要去喝一杯,要去無?......」 江仔對著我喊著,我訝異地看著老闆搭著會計王小姐的肩膀,有說有笑地離開工地事務所,本能的雞皮疙瘩爬滿了我全身。反倒是江仔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推了推我肩膀。 「工頭,你有在聽無?早就那樣了,你不知影喔?」 我回神過來,搖了搖頭應著說: 「不知影。喔,對啦,你生日喔!好啊!今天在哪裡喝?又是黃土高原嗎?」 「詹仔生日啦!什麼我生日!講話嘛沒在聽,老症頭!對啦!對啦!那家小吃店!老地方!八點來嘿!」 「你們先去!我換好衣服處理完,馬上過去.....」 幾個臭汗味的工人兄弟們三三兩兩離開了我的視線,我在工地事務所裡,面對這空蕩的寂寥,看著手邊這張紅色喜帖.... 我,經歷那個夏天的震撼後,在同學們與以晴的眼淚中休學了,也沒有再復學完成學業的打算,終結那個被稱為秀才的回憶,徹底從那個復仇噩夢中走出,不再與「秀才」有任何瓜葛。 風雨過後.... 莊管家帶著細姨和守億,離開花蓮,到了宜蘭鄉下種香菇去了,忠心的司機開著計程車也隨著細姨一家去了宜蘭另覓人生,還意外找到了第二春。 莊管家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倒是多了幾分卸下面具後,以真面目示人時,有種不自在的靦腆。對我,不再以我覺得諷刺的秀才相稱,直稱我阿鼎,我也以阿叔來稱呼他,守億可能心有疙瘩吧,也跟我一樣叫莊管家「阿叔」。 「稱呼」,有的時候,是個認同的標誌。莊管家愛著細姨的那顆心不變就夠了,這是我一再對守億說明的,在我有年去他家吃圍爐年夜飯的時候,守億竟然對著莊管家叫爸爸了,讓努力多年的細姨與莊管家,也不禁流下了欣慰的眼淚。 而細姨,自卸下「刺客任務」後,也不見當時的模樣,看著她素顏的笑容,臉上那條烙印般的刀疤,總讓我的眼睛盈滿了淚水。 細姨曾將自己的生命用黑色來封鎖,是告訴自己不需要再發光散熱的覺悟。現在,她告別那個曾經榨乾她幸福的顏色,卸掉濃重的粉底,化為平凡的農婦。 在細姨離開花蓮之前,我們幾個人看著,這象徵上一代不幸的種種,燒為灰燼。像是那些細姨不知死了多少細胞所寫的遺書,還有那個女人日夜趕工所製作的壽衣,甚至一直以來細姨愛穿的黑色衣服等等。 看著這些佈滿喪氣的東西,在火光中逝去的時候,我不禁說著: 「雨過天青,真好!」我說完的時候,細姨用手抹去我的眼淚,笑著說: 「阿鼎!你是我們家的恩人....」 「從來就沒給過什麼,反而害細姨繞了這麼多路.....但是,我知道心存感恩是美麗的,心求回報卻是醜陋的....」 而守億那個曾經全身是傷,幾度被逼到角落的孩子呢? 曾在一個蟬時雨的夏天,他隨著大學的青輔隊下鄉服務,在花蓮山裡的國小駐營時,看到鷹隼在天空翱翔的雄姿,感動的片刻,不忘將Eagle的姿態拍了下來,相片沖洗好馬上屬名Eagle用限時專送寄給我。看到那封手寫信時,那湧起的心中波濤是難以言喻的,曾經我們走過的一個夏天,有過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幕,而現在.... 守億那個嚮往飛翔,渴望自由的小孩,不需要再背負任何使命,懂得展翅的樂趣,享受空氣與風的感覺,自在地做自己就夠了,也許因為這樣,守億理解到簡單而且平凡的,其實正是快樂的感受吧。 守億師範學院的英文系畢業後,現在是教育英才的老師。他真的成了細姨期待的秀才了,真難想像那個當初連英文字母都背不全,挨打受虐,嚷著要當Eagle的白皮膚小男孩,現在已經是個被陽光紋身,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了...。相片裡,那曬得黝黑,健康亮眼的膚色,與小朋友和隊友們開心暢懷的模樣,也是我曾經有過的.....而沒幾天,那個小男孩就要結婚了。 至於與我是有血緣關係的以晴呢?她家裡的情況怎麼了,我一無所知,也不想得知,當我在離開學校的那一刻,我懇求以晴,還有潘仔那些死黨們不要再跟我聯絡,除非我自己想再看到她們,這樣的做法也許很自私,是潘仔罵的自卑也好,是逃避也罷,我已經無力再申辯太多。 而那個廠長呢?很奇妙地,當我一股腦將恨意從最初的細姨轉移到那個女人身上,再從那個女人轉移到那個傳說中的廠長時,每次的轉換過程都是一個複雜的破壞。應該說,每次情緒的再構成,自己的心情又像濁水變成清水的過程一樣,最後是透明澄淨的....。 所以,我已不再對任何人有所怨恨,也或許可以說我已經放下了.... 我無意挑起另一波風浪,隨著細姨一家人的幸福圓滿,就在故事裡塵封吧。在我心中,那個躺在花蓮小山丘上的楊文值,才是我永遠的父親,最大的恩人。 有關那個女人.... 離開了家一陣,到處打臨工,像個放浪形骸的野人,失去目標,當時只想找個救贖的出口,當義工,吃大鍋飯,與所有人失去了聯絡。有天回到花蓮老家時,那個女人竟真的如我所願,像風一樣消失了,連一封信也沒留下,就這樣不知了去向....。 入伍前,司機載著細姨一家人來送我,司機告訴我有次載幾個客人去花蓮山上時,看到一個像是那個女人的身影,但卻是剃髮僧尼的模樣,不知真實與否,這個消息卻讓我當場流下了眼淚。 我真的恨那個女人嗎?為了我苟延殘喘活了下來,屈就自己,為了我吃進苦頭的她,因為復仇,一夕之間成了我口中的賤女人,我下了這樣的重口攻擊她,她說我們的緣分情已至此的時候,我想到還是會忍不住泛淚,甚至燃起想親口對她說聲:「對不起!」的衝動。 我這個鐵齒不流淚的人,在這些經驗中,也成了個愛流淚的人。 每年清明與爸爸忌日,我去祭拜上香時,那個女人似乎總是比我還早一步插上了鮮花,整理好了一切。看著墳塚未退的香炷,讓我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 ................. ..................... 離開事務所,我帶著守億宣告走向人生另一道門扉的紅色炸彈,抱著笑意,滿足地走向老地方的黃土高原。 一進店內,工地的弟兄們與一桌歐美系的老外們,雞同鴨講地交流著,氣氛正熱絡,沒想到我的出現倒成了溝通彼此的潤滑劑,老外們稱讚著我的英文說得好,其中一個弟兄更挖苦說: 「你們不知道我們工頭是工人裡的秀才嗎?」 弟兄這個「秀才」的字眼,像根針一樣刺醒了我,我苦著臉直求他不要再將這兩個字用在我身上。 就在老外們與弟兄們看我笑得靦腆的時候,兩個托缽的尼姑走進了店內要化緣,老闆娘放了些錢進去,聽到阿彌陀佛後,其中一位尼姑走向我們這裡,竟直盯著我看。 我感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磁場,在尼姑投向我的眼神中發威著。 儘管身處這個歡笑的氣氛中,不由自主地,我的眼睛正被尼姑的眼神拉向一個似乎只有我們才知道的所在.... 不知不覺中,我的眼頭竟發熱了......。 「對不起~」*(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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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