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那天還只是個平日，人車還不多。也許因為這樣，自己的情緒可以還原得徹底，不需要掩飾。

穗芯只放上特地買來的花束....

又是清明了，她算著....這是第六個失去伊的清明。

清明這個節氣真是調皮，就像伊一樣！無意也是讓穗芯的靈魂，最感到透體寒涼的時刻，總因為暖寒相左的交疊，習慣性的感冒伴隨宿疾的鼻炎，因反覆發作而煩心不已。

果真應驗了杜牧詩裡的風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還是，當時只有杜牧是最傷心欲絕的行人，卻借景投射？穗芯想起這兩句，此時此刻，深深覺得自己應是最佳的詮釋代言人。

走上這個山丘狹路時，腳下每顆可能啟動那個「世界」通路的碎石亂砂，濃縮著讓人回歸寧靜的消沉意味，接著聽到一陣陣像是叼念的風聲，畫過墳頭附近的苦苓樹梢，空氣中即將飄雨的鼻息以外，還有...苦苓子那充滿嘆息的矛盾香氣。

儘管鼻塞與感冒擾亂五感，卻無法蒙蓋她敏銳的嗅覺。隱形於風中的苦苓味提醒著她，伊就在這個附近...。

失去時，她曾偷偷一個人來過，卻被周遭的陰慘氣氛嚇得怯步難行，就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憑弔的情緒，可以得到出口的衝動而已。而那樣的一個衝動，只有曾經失去過生命中最值得的寶物，苦於無法得到任何挽回或彌補，最後痛到傷心欲絕的人，才能通透了悟的。

一向膽小鬼的穗芯，終於克服四周無形的恐怖氣氛，甚至有形的人情拒絕，走到伊的墓前，才總算到達療慰內心空洞的所在。

這次帶著小源來，也許是壯膽吧，感覺踏實許多，沒當時上山的害怕了....

「你不要亂跑，待在這邊玩車車喔....」

她獨自爬上了更狹窄的石階，回頭不時叮嚀著小源要乖。

就在苦苓樹緣庇罩的這塊靜地，像是泛漾著苦苓薰香的梵音中，安撫著墳塚內的伊，安慰著墳塚外佇立發楞的穗芯。

香燭也不敢鋪張擺上，自有她的苦衷，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大理石花瓶內的花束與苦苓薰香自成一道肅穆風景...

也許，其實什麼也不需要，就是靜靜地聽著這片山丘的風聲就夠，從這個碎心的海拔，穗芯在伊的面前，俯瞰眼下曲折逶迤的路徑，正上演著當年曾被命運眷戀過的甜蜜....

穗芯彷彿看到伊騎著機車載著她，曾多次在不知多深的夜裡，疾駛過這塊滿是亂墳荒塚的丘陵旁，曾看到這山頭不知名的飄墜狐火，總嚇得抱緊伊的腰際，忙亂地叫喊，而這些荒誕插曲的編織背後，她認真地想把自己最精華的人生，毫不保留奉獻給伊，做為走過這些歲月的的印記，可是...就算她願意給，但...結果呢？

「妳不適合..... 」 伊的母親丟給穗芯最終的一句。

若說公司面試得到不採用的通知，失落一時，也許還能自我安慰；但是，與伊的人生承諾，若得到那樣的結果，要....怎麼擺渡才過得去？

穗芯雖然努力過，似乎得不到認同的挫折下，伊卻笑說那就這樣跟伊的母親抗戰下去，總會獲得最後的成功。

抗戰還有成功時，但是伊跟她呢？

說完這句玩笑話的隔天，賭氣的伊在去找她的路上，與滿載竹子的拼裝車發生嚴重車禍.....。

......她遠遠站在伊的告別式搭棚，只是不停地拭淚，究竟自己怎麼活過來了，她忘得徹底，但她卻清楚知道，自己徹底被命運擊敗了....，就在她念著自己曾寫過的詩句：

「思伊清明日，泪落黃昏時」　的某日，她覺得伊回來了...在她的體內甦醒。

頭重了，苦苓的香氣喚起幾個屬於記憶的噴嚏後，穗芯的鼻水與淚水也順勢滑下。墳塚山丘下零落稀疏的掃墓人影，在她昏茫的眼裡，彷彿成了一抹又一抹與她歸屬相依的飄搖魂魄。

「這樣應該不會被發現吧....有機會再來看你。」

她看著花束與墓碑上那一臉木然的照片，不捨地走下石階，牽起聽話的小源後，正要下山路時，卻與伊的父母碰著正著...。

「妳....怎麼來了？」伊的母親問完，接著吞吞吐吐地問著：「妳....結婚了嗎？」

穗芯微笑後，鞠躬道歉著：「不好意思，打擾了.....就來看一個老朋友」

這時小源仰著頭看著伊的父母。

「這孩子是？」伊的母親板著臉繼續說著。

「這孩子多大了？ 」 伊的父親摸著孩子的頭問著。

「明年就要念小學一年級了...是我姊姊的孩子。」

小源皺著眉頭回看著穗芯問著：「誰是姊姊的孩子？」

穗芯講完聽到小源的追問，彷彿累積在心頭上的千年雪，在伊的父母面前，與一種名叫委屈的感覺合流，瞬間將她偽裝的鎮定毀滅殆盡....

「對....不起，我先走一步，兩位請保重。再見！」

「等一下.... 」伊的母親按著穗芯的肩，卻被她委婉推開。

倆老目送著她匆忙拉著孩子離去的身影不發一語。

「馬麻～我的車車忘在那邊了！」

這時小源放開穗芯的手，回頭跑向剛才玩耍的空地.....＊

【圖片為意象連結用，圖片與音樂取自網路，不當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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