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踏著未明的曙色，匆匆走向離高山路三條街之外的他儂卡西施（Thanon Keaisi)街...它正對著『中國城』商店（Chiina City）。

        發現此街的特色是不幸中的大幸。 

2006年首次到高山街朝聖時，甫從吳哥窟回曼谷，輾轉坐了一整天的計程車、嘟嘟車、外加火車，到了高山路時，早已累得人仰馬翻，恨不得洗個熱水澡，躺在冷氣房裡倒頭大睡。唉!不幸的是當晚適逢週五，又遇到五一黃金週，大陸的背包客也蜂擁到高山路湊熱鬧，一向被網友稱住房多得不用擔心的高山路及週邊地區，旅店和民宿幾乎全客滿，即使有空房，不是貴得離譜，就是環境糟得離譜。 

接近午夜時分，終於，分頭去找住處的小梁，傳來好消息，在他儂卡西施街上一間傳統泰式餐廳樓上有乾淨、便宜的雅房。 

經過一天的舟車的勞頓，早起鳥兒的我也成晏起的懶貓。直到後來從龜島拿到潛水證照，獨自再回到這間旅店，恢復了早起的習慣，才發現這條街驚人的魅力。 

他儂卡西施街是條活力驚人的街道：晚間它是販賣成衣、小吃的夜市；午間小販推車賣熟食成了主力；上午，七點鐘後卻成了家庭主婦進出的菜市場，雞鴨魚肉，青菜水果一應俱全；清晨，六七點間，它又成了『檸檬卡！檸檬壘卡！』的舞台。（檸檬兩字用台語發音，唯尾音為平聲。）

也有人，像我，踏著曙色匆匆前來....是我今晨要注目的主角....穿著黃色袈裟、捧著缽、赤者腳的和尚。 

天還未明，街燈昏黃，人影卻幢幢，多是街頭露店的商家正忙著張羅一早的商品：一張張折疊方桌臨街鄰接放着，上面置著一個個不同大小的食物袋，透明的塑膠袋明白地告訴他人裡面裝的是炸魚、烤雞、傳統泰國佳餚甜點、礦泉水、還是切好的水果。折疊桌後則是一大盆一大盆各式熟食和水果，工作人員不停手的將食物裝放在塑膠袋裡，好供應應接不暇的客人。

天還是濛濛亮的，人越來越多，托缽的黃衣袈裟也漸漸多起來了。 

『檸檬卡！』有人低語著，快步走到和尚面前，合十、彎腰、鞠躬，奉上甫買的袋裝食物、鮮花或報紙。和尚打開砵蓋，將食物放入砵中，離去，轉身接受另一人的布施。而剛剛供奉布施的信徒依舊恭敬地站在路旁，等後下一個和尚的到來。 

供奉布施的多是女性，有些虔誠的，會脫下鞋，赤足站在地上，彎腰奉上食物，有更虔誠的，則屈膝蹲踞在和尚面前，奉上食物。有些法師也會將手放在其天頂上，為其念經祝禱。 

和尚越來越多，近六點半時，一二三四五六七....，哇！不下三十個和集結在中國廟和KFC (肯塔基炸雞）前的食攤前化緣。有乘計程車前來的和尚，也有法師帶領四五個小和尚前來化緣，排成縱列，井然有序。 

化緣的和尚多，布施的信眾更多，布施的數量也驚人。有一對年輕男女駕車前來，行李箱內全是一袋袋供奉和尚用的食物。從頭到尾，我旁觀計算，他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將食物布施完畢。 

和尚接受萬方布施，布褡、銅砵（也有竹砵）裝它不下，身後有專門的尋常百姓，立即用購物袋將其收集，代拿。七點鐘出頭，化緣將近尾聲，見簷下有人用小拖車裝載化緣來的食物，也有和尚坐著滿載食物的嘟嘟車打道回府呢！ 

天亮了，天際一抹殷紅，黃衣人漸少，販食商家仍不減熱情，繼續大聲吆喝叫賣著：『檸檬卡！檸檬壘卡！』 

一個容顏清麗的長髮披肩女子，敬謹地攙扶著一對步履危顫顫的銀髮夫妻前來。不從心，他們被扶坐在空蕩蕩折疊桌前的塑膠椅上。 

長髮女忙著張羅著，不一會兒，空桌上全擺上一盤盤袋裝的食物。銀髮華服的女士緩緩地起身，雙手捧著食物，慢慢地將自己移往和尚來處，奉上，轉身，再將自己挪回原位，喘氣休息。霜髮男士更辛苦，全靠另一花髮腆肚男子的協助才能安穩地奉食、回座。 

沒有不耐，臉上除了恭敬與虔誠，在那銀髮女子的臉上，我彷彿讀到了一種滿足和依戀。 

『檸檬卡！檸檬壘卡！』 

女販清亮的叫聲在曉色裡迴盪，不爭氣的淚光在我眼眶裡打轉，旅客的心迷惘在異鄉令人動容的顏色裡。 

朱穎立完稿於曼谷Sawasdee Khaosan Inn 2008,1,19  

附註： 

1. 百分之九十九的泰國男子通常會在婚前志願當一年左右的和尚，學習佛法，鍛鍊心性。 

2. 泰國和尚有過午不食的戒律，午後只喝飲料，而不能咀嚼任何固體食物。除非是位處深山的寺廟，和尚一般是靠化緣，接受信徒供俸，而不自煮食物。

3.『檸檬卡！檸檬壘卡！』是泰語『請來! 請過來!』之意。前者是女性用語，後者是男性用語。

PS: 謝謝愛兒君偉贈送的輕巧精緻又實用的Eee PC，讓我在旅途中，當思緒飛揚時，能藉由它，將靈感捕擷在文字裡，與大家分享旅途中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