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 星期二
完全不記得昨天曾有『不能呼吸』或『喘不過氧』情事。
中午前一直聽見母親肚子有『咕嚕』聲。上了小號,沒說想『坐盆盆』。一直延續昨日的『喘不過氣』。不停流口水,擦口水。幾次哄騙,喝了幾口清水和果汁。不知哪個鈕自動轉對了--中午問她要不要吃餃子,她很高興的說『要』,並認真告訴我:『等吃飯時大家一起吃。』(以前家中每星期都包餃子吃,老爺的餃子好吃到常讓我兩個兒子減肥計劃泡湯。)
下午我兒淡煙(小J)照顧姥姥。老太太愈見『清醒』。4點多給洗澡,非常安靜合作,父親和我忙得十分開心。洗完澡給按摩四肢並用乳霜揉撫皺皮,舒服到睡著。睡覺還太早,叫醒她穿好衣服扶至她的寶座坐下,數度安詳打瞌睡。晚餐吃了一碗用大骨湯蒸的蛋(內放兩隻大蝦)生菜、水果、蝦。餐前因弄不清時間,以為是早上,還“騙”進了一小杯鮮奶
小J告訴她“這個”週末舅舅們會回來。她認為是來看她的(其實是老爺大壽),十分高興,想到就對我說:『妳兩個弟弟“下星期‥會回來。』間或作態道:『這麼遠,用不著常回來看我的----』
晚餐後一直在打瞌睡~這也難怪,神智不清的鬧了兩天,鬧時四肢僵直、全身繃緊,還張嘴喘氣,正常人都受不了~她累慘了啦!七點半為她做『睡前準備工作』--帶她去刷牙、洗臉、上小號。十分安靜的上床躺好,體貼的回頭~對在她身後按摩的我說:『妳休息吧,不用按了,我自己慢慢會睡著的。』安詳的睡了,倏地又醒來,睏倦的回頭對我喃著:『妳弟弟“下禮拜”會回來看我』。輕輕告訴她:「閉上眼好好睡,才有力氣跟他們說話。」
『好。』聽話的應了聲,立刻閉上眼。隔兩秒睡熟至打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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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 星期四
不知昨日我兒小J是如何侍候姥姥的。從昨晚到今天,老太太唸了又唸,全是『小J好乖』『他給我按摩,花樣好多,好舒服』『他陪我聊天,都他在說,我很少說話。』結尾總是微微聳肩,遲緩的一笑:『真有意思』!小J說:『姥姥當然有意思,我手都快斷了!』
中午前都跟昨天差不多。為了讓她分神,故意拿她手拍撫、檢查~她果然“分神”了,一本正經告訴我:『我有十個斗。』(指腹手紋由小而大成螺旋。我們小時候叫“螺”)進而念了句順口溜【濕斗一播~起~到勞斗過~第】(十斗一簸箕,到老都過得。--經父親指正:人只有十個手指頭,怎可能是十斗一簸箕,應為“九斗一簸箕,到老都過得”意喻好命,不愁吃喝。)母親跟著解釋:“鄉下人用簸箕篩去米糠雜物,留下的全是好東西,到老都吃得好過得好。這是自己騙自己。真地到老都好嗎?老了沒得吃怪誰呀,跟幾斗有什麼關係-----”
中午後又開始『不能呼吸』,連告訴她Frank明天要來都壓不住。小J來接班,我回家午休~晚上在住家附近的『通豪飯店』有高中同學會,有的畢業後三十多年來都未曾再見,機會難得,自是非去不可。染了頭髮--明明是要染紅棕色,卻因自身頭髮髮色亂七八糟而變成『五顏六色』~全白的地方是金紅,灰的地方是紅色,黑的部份因過去幾次試染了各色染劑而成了不同的棕、褐、紅棕、深黑紅------層層不一,色色相疊,不知何色!小J一見大驚小怪:『媽呀!好噁心!』
頂著『好噁心』的頭,度過『好快樂』的一晚。10點半回家,小J告訴我﹕“這一晚姥姥並不算好。鬧了很久才睡。沒吃晚餐。藥也沒吃-----”
有點擔母親心今夜是否能“安靜”~會不會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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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9日 星期五
早上九點被父親叫去。母親昨夜等於澈夜未睡。由『不能呼吸』,變成了每隔一小時就『不行了,要尿尿!』。半夜曾在馬桶上“騙”她吃下三粒藥丸。
父親看來既累又沒精神。還好Frank今午將到來支援。父親感慨﹕『我才是真的“不行了”,你們最好是一人輪一禮拜,日夜跟妳媽一起,磨死人了----』。由此可見他多累~這種話他平時根本不可能說的。
可能鬧了一夜累壞了,母親沒體力“再”鬧,沒啥精神的坐在她寶座上。哄她下了盤棋(她用施恩惠的態度“陪”我下棋。)精神差,無造橋能力,舖路也只能見到兩步外。盡全力放水,她大贏。不見大喜或作態安慰我,只是不知其何意的對我遲緩一歪頭,一攤手。
告訴她Frank中午會到。立刻追問“中午幾點?”忘了今天會塞車,失策的隨口說了『十一點』。不得了了!那時起,兩眼除了抬頭看時鐘就是死盯著大門,(由她的寶座可直視十步外的大門--眷村小屋,小院。)不管視線落在哪兒,總會伴著一句:『現在幾點了?怎麼還沒到!』如此追問到過了11點半,各種理由、藉口都用過了,老太太終於不耐氣沖沖道:『討厭死這個門了,緊也不見有人推門進來!』--依閭望兒歸是否此意?
Frank回來,母親盡管精神差卻顯而易見很快樂,沒有絲毫將發作跡象。三餐正常。乖乖洗澡。不吵不鬧。Frank要去大潤發買些食品,母親一個勁追問,老弟開玩笑騙她﹕要回台北了。老媽緊張萬分,直追問“明天還來不來?”後經再三保証只是出去買東西,但“兒子回去了”印象太深刻,老弟購物回來她竟瞠目驚喜道:『啊,你又來啦』,直到我送她上床按摩她腰腿入睡,睏意朦朧中,她猶不安的遲緩轉頭問:「妳弟明天還來不來?」把老弟叫進房哄她睡,她回頭極力瞪視半響,確定了是兒子無誤,安心閉上眼立刻睡著!
(中午小J“趕”老爺去舊公寓午睡,不到四點不准回家,說他跟大舅舅會照顧姥姥!小J還告訴我:下午時姥姥問大舅舅結婚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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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 星期六
上午不算很好。本以為Frank在身邊母親會完全“神清氣爽”的,不然。由變調的不自然聲音即可判斷~她在混亂中!但Frank就是Frank,好幾次,他硬是變著花樣把老媽的發作給延遲下來--他跟老太太玩個新遊戲~面對面握緊她雙手以平衡她身體,他倒退著,讓老太太邊往前慢慢走邊照著他抬高一腿呈90度(有點像平劇中武生或花臉的撩袍抬腿動作)。~很滑稽,可也很有效!就只見她低頭死盯著自已腳,Frank抬左腿落下,她照著抬左腿落下。Frank抬起右腿懸著不動,她用力抓緊兒子雙手平衡好自己,也慢慢抬腿金雞獨立------她是那麼的專心,專心到完完全全忘了『不能呼吸』和『喘不過氣』-------
下午休息後過去,小J說姥姥打中午就開始鬧個不停--好在這回的鬧只是“要人伺候”~無止境的按摩!這幾天可把小J累慘了,但今天他『失寵』,姥姥不要他,嫌他不夠好,她要小J的女友--小草。她也嫌兩個兒子『打』得她好痛。當然,她也嫌我『打那麼重』。反正,小草今天是被姥姥纏了個死緊。只要她一叫嚷『快停下來!』,咱們倆一起住手,她一定立刻對小草說:『我是叫她停下來。』--小草今天是姥姥座前紅人。
認人時有失真。才跟Frank聊了半天,Frank離開一會兒,她困惑的問老伴:「剛剛跟我說話的是誰呀?」即使是她誇個不停的小草,有次她也忘了人家名字。
三餐正常。跟父親倆為她擦身,舒服得要睡著了,卻又爬起來說『要放屁』『堵住了』!灌了腸,全身舒暢。小草為她按摩,我給搥腿,安詳入睡。
明天兒孫輩將全員到齊為老爺慶生,而老太太明天將會以哪種狀況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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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 星期日
今天老爺過壽。老一媽非常合作--穿得很漂亮,在她最愛的王品牛排館享受了她最愛的美食。兩個多小時的用餐時間都十分安靜的埋頭苦幹,為了避免父親無法專心用餐,可以好好偷閒,我們特別讓她兩個兒子左右分坐在側~無微不至的伺候,父親則坐另一大桌。結果父親依舊隔桌顧盼張望,始終放心不下母親。席間想咳痰,旁若無人地大聲「欸欸欸」作響,咳如馬嘶,引來側目。訂位在2樓,她舉步維艱,使不出一絲氣力,上樓Frank抱上去。下樓巴斯橫抱下來。
總共吃了三個可頌麵包,幾根蔬菜棒,一丁點海鮮湯,少許牛肉,後來以「塞牙縫」為由不再進食。吃的算多,可喜可賀。
有新花樣出現─不斷洗臉。洗畢即忘,重洗如故,週而復始,阻止她還會生氣,原因是「眼睛髒髒的都看不見」。這是繼「有便」、「有痰」後的第三招。跟她解釋是因為「白內障」,她火大的回「我知道!我就該受罪啊?」溝通過程中還氣若游絲地冒出一句「你看看我,不就像個死活人啊…啊?」皮包骨的身影坐在洗手台邊一直抹臉,一直抹臉,搞不清楚眼前白濛濛一片為何抹不去。
分散她注意力時,跟她提中午去吃了王品。她當作第一次聞訊,念念有詞的說「好,大家一起去,待會兒老頭子回來我同他說。」我們說剛剛吃回來了,她硬是不信,直說亂講亂講,還端出一套辨證法:「吃牛排是很慎重的事,很久才吃一次,你當我難得吃一次還會忘記啊!」但她的確徹徹底底忘光了,前後不過一小時光景。
她的忘性也實踐在巴斯身上。她看到這外孫,第一句冒出「啊,你好久沒回來啦…」接著問「這些日子你上哪去啊?」聽到「在台北」,嘀咕兩句「喔,在台北啊…」然後再問「忙不忙啊?」這四句話成了一套劇本,巴斯每次只要站在姥姥眼前,她都會把這套劇本搬出來重複順一遍,一字不差,聽到第三輪「在台北忙不忙啊」的時候,巴斯顯得好難過。
小弟妹送爸一束粉紅色玫瑰,最後成了媽的玩物。走到哪裡都要看到花,甚至要用花引著走路。巴斯要逗老太太開心,抽出大把玫瑰花中的一支給姥姥,老人家瞧著激動的喊著:「放回去放回去!這樣(花根)吸不到水!」後來發現花很難插回包裝紙中,她還會出主意:「剪短一點啊!」
Frank一家人上火車後,發生大地震。媽大聲嚷嚷「有地震啊」,還回憶起「過去台中一直常地震」(921)。但過兩分鐘看到電視新聞報導地震,她又變成了疑問句:「有地震啊剛剛?」然後矢口否認「沒有,我怎麼沒感覺出來。」最後自圓其說「可能是我剛剛睡覺時發生的。」她難得注意電視新聞畫面,算是久違的專心狀態,還會指著大批來往救難的消防員、警員有感而發:「街上好亂啊。」
晚上吃過飯後乖乖吃藥~安然入睡~算是一天又“平安”渡過-------。
(本篇日記乃我兒巴斯光年回家見姥姥情況後,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內心衝激不能自已,見老媽疲累,特別代筆,以舒發些許激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