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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26 22:40:05瀏覽92|回應0|推薦0 | |
“打倒地主狗崽子葉秀珊”,“葉秀珊不投降就叫她滅亡”。“打倒封資修教育路線”,“盧XX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這是在一間小學的天井,一群手臂上戴著紅衛兵袖章的學生振臂高喊著。在這群學生的前面,是一張背靠著課室牆壁的乒乓球桌。球桌上併排站著兩位老師,雙手被反縛著在身後,近90度彎腰低著頭,頭上戴著尖頂的高帽,頸上掛著一快牌。站在右邊的是教高年級語文課的葉秀珊老師,牌上寫著“地主狗崽子葉秀珊”。站在左邊的是學校辦公室主任盧老師,牌上寫著“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盧XX”(慚愧忘了盧老師的名字了,他右腿有殘疾,平時走路一拐一拐,記得他還兼任一些班級的課)。球桌上,在兩位老師的旁邊,站著幾個紅衛兵學生,有二個手上拿著武裝帶,時不時用手把兩位老師的頭往下按,嘴裡喊著“低頭,低頭認罪”。台下的學生又跟著高喊“低頭認罪”,“低頭認罪”。 一九六六年,在我小學五年級時,“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學校停課了。我依然想望著學校的學習生活。有一天我一個人回校去看看,這是我回校看到的一幕。我不知道他們是那裡來的學生,也不知道他們為何這樣深仇大恨虐待老師。深受驚嚇,我在不太多人圍觀的人叢中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因為老師深低著頭,我沒有看到他們眼裡寫滿了的是什麼?在回家的路上,我滿臉的不解,怎好好的老師就變成地主狗崽子?變成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呢?平時就是給我們上課,批改作業,學期結束時召開家長會,關心著每個同學的成長。輔導員教我們唱的也是“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的歌。這是我離開小學時滿腦子的疑惑和惡夢般最後的記憶。 從那以後,漂泊人生,天涯兩隔。重回小學母校,已是幾十年後的事了。原來由一族姓詞堂改建的小學,已變回族姓詞堂,學校已不復存在。人們都說 “近鄉情卻”。而我,多想尋回小學時的老師。教語文課的葉老師;教算術課兼班主任的梁聘珍老師;教圖畫課、上了年紀的黎老師;教體育課、年輕的黎老師;還有一位年輕的少先隊輔導員李老師。即使約請他們飲餐茶,食餐飯也好。然而,倆老師能熬過那場運動中一場又一場的批鬥嗎?能熬過其後的抄家?能熬過非人的“牛棚”日子和沒日沒夜、沒完沒了的寫檢討、寫揭發材料、“鬥私批修”嗎?敬愛的老師,我們再也無緣相見了。 葉老師是我們四,五年級時的語文老師。個子稍高,身材壯實,約五十歲,一頭短的電發披了些許銀絲。也許是常常批改語文作業到深夜,致睡眠不足的原因吧,兩眼有明顯的“黑眼圈”(個別調皮的同學背後稱她“黑眼圈”)。校園裡,平時她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左手在腰間攬住50多本同學的作業本,右手常沾滿白色的粉筆灰。 課堂上,她常常左手拿著翻開的語文課本,在教壇旁,在同學的課桌間,邊慢慢來回走動,邊用富有磁性、感性的聲音朗讀課文。或在黑板上寫下一些形容詞,副詞,名詞等,解釋這些詞及其作用,或講解課文的中心思想和課文的分段。有時她也給同學佈置作文的作業,如寫日記,週記。尤其是班級出外旅行,如清明節去烈士陵園掃墓,回來總會佈置同學寫一篇旅行記。在一堂課快要結束前,有時她會給同學朗讀同學中寫得好的作文。記得有一次,我在清明節班級去烈士陵園掃墓的旅行記,老師在課堂上朗讀了。今天想來,大概是在作文中,我模妨在課外書中讀過的話吧:“清晨,當東方出現魚肚白色......。中午,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傍晚,迎著晚霞,我們一路歡歌,紅領巾在眼前晃動......”。然而,對一個學生來說,這是多大的鼓勵啊。 疫情之下宅家的日子,近日讀了巴老(巴金)寫於一九八三年的《病中集》。在 “掏一把出來” 一章,巴老在文中寫道:[在某一個長時期,私人信件常常成為個人的罪證。我有一位有才華、有見識的朋友,他喜歡寫長信發議論。反右期間一個朋友把他的信件交給上級,他終於成了“右派”。後來他的“右派”帽子給摘掉了。過了幾年發生了“文化大革命”,他的另一個做教授的朋友給抄了家,拿走了他的一疊信,“造反派”學生根據信件又抄了他的家,並促成他的死亡。所以到今天,還有人不願寫信,不願保留信件。但是那樣的日子是不會再來的了。今天人們可以隨意講心裡的話]。巴老這些話,又勾起了我對離開小學時那一幕的回憶。也許,就是老師日常的來往信件成為“罪證”而被批鬥吧。 歷史不會以完全相同的形式重演。回望歷史的來路,看著突現眼前、而又被不斷轉發的 “幕後黑手”,“世界沸騰” ,“全民炸鍋” ,“西方膽寒” ,“瘋狂轉發” , “噩夢來臨” ,“萬劫不復”,“驚人鎖控” 等等的微信,眼前彷彿又晃動著“文革”的陰影?如老師有幸健在,會有何感想? 敬愛的老師,如有來生,我還願意再做您的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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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