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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之秋(十九)
2007/04/23 00:17:14瀏覽568|回應0|推薦6


是的,聖米歇爾山堡。可容的命運之城。

那是一個尋常遊客不知道的偏遠之地,是一個當地居民都不一定會拜訪過的地方;何況可容跟我們一樣,生長在遙遠的東方,無論她對法文多麼有天賦,對法國社會文化多麼嚮往多麼喜愛,終究,也只是一個異鄉客。

一個寂寞的、無法得到認同的流浪者。

可容的父親因為生意的關係經常需要台灣、法國兩地跑,也因為多次帶著可容同行,讓她從小就有機會熟悉另一個遙遠國度的風土民情,可容的成長、就學也就變得斷斷續續,經常這個半年在台灣,下個半年又轉學到巴黎去了。後來,父親還有了個還年長他七歲的法國情人,一個總是抽著煙,噴香水,燙著大捲髮,穿著米色和褐色棉質高級服裝,用著深藍色眼睛著可容的女人。

站在父親身邊的她,並不老,反而有一種沉穩的氣質的,超越了年紀的,非常女人的美。和母親的脆弱柔美不同,原先是父親生意夥伴的伊莎貝拉,聽過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情人無數,沒有結過婚,沒有孩子,她渾身上下充滿的是強韌的、自信的,但也不尖銳的美。為何選擇不同國籍、相貌平庸、收入普通、甚至身材都矮上依沙貝拉一截的父親,並且從一開始親戚朋友都不看好,兩人卻持續交往了多年,可容也回答不出來。

對於可容,伊莎貝拉並不特別苛刻,也不故意親暱,而只是在那裡,維持著彷彿沒有改變過的距離,置身事外的和可容的父親相戀。

偶爾可容出現了,她也好生自然的讓可容參與一些活動,照顧她,像是安排可容唸書,帶生病的可容去看醫生,給可容零用錢,購買生活用品。和父親三個人一起同桌吃飯,三人法文英文夾雜的談話著,遞菜、斟酒;而可容本來就內向、少話,在那種場景下也多是低著頭靜默著聽著,偶爾應答、微笑或是沉思,倒也是一種和諧。

對於發生的一切,可容並不討厭也不喜歡,就只是無所謂的隨著大人過著她的生活,整個人淡淡透透的,像是她纖瘦的身軀或是白皙的肌膚,彷彿一個幽靈,一朵媚魂,即便越來越多人欣賞稱讚她的美麗,她依然沒有重量般的存活著。

可容曾經對我說過,伊莎貝拉微笑,說話,但是,她的眼裡並沒有真的把可容看到了心坎裏去。「我比較像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不像是他的孩子。」

我雖然心疼著可容深深的寂寞,但是我偶爾也會想,或者,也很可能是可容從來都沒有真的把心打開過。不曾對著母親、父親給過的信任或者愛,當然更沒辦法給一個說著不同語言、有個不同歷史的外人。

而可容的成長過程,就這樣飄蕩在兩個國度、兩個城市之間。她聰明,她把跟朋友深交和互動的時間或是興趣,都花在大量學習接收兩套語言、兩套文化知識,但是她是冷眼旁觀的,她對任何城市、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熱度,她有足夠的資源可以穿梭在兩個城市之間,但是她沒有非到不可的地方,沒有待得下來的地方,沒有人會巴巴的盼望著她,沒有一種生活是沒有她就過不下去的。

到了台北,她無時不想念巴黎;到了巴黎,她覺得台北才是家。最後,她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她擁有的不過是護照上的國籍和數不清的出入境紀錄,還有一個總在盼望遠方有救贖的自己。

而一個總是認為遙遠的異鄉才是故鄉的旅人,是不是就註定了永遠的嚮往,以及來回流浪,循環在這地望那地的想像之中,以至於抵達不了終點的宿命。

當我終於打開她的心門時,我看見她破碎寂寞的靈魂,於是以愛為名、我充滿了正義感的想要成為解救她的騎士。沒想到,差一點都要被她那深沉至極的憂鬱和不安給滅了頂的我,最終還是忍不住選擇狠心的打落她攀附在我身上、那緊伏著令我幾乎窒息了的、尋求安慰救援的手,逃之夭夭。

那時候的我也深深的、深深的挫敗。我救不了可容,又沒有勇氣陪她墮落。充滿了罪惡感和想要為自己辯護的念頭,矛盾的我其實很想大聲的哭喊,原來,原來,原來我甚麼都不是。

甚麼都無法改變,甚麼都不是。

(待續)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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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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