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十八年前，我提著一只裝著兩三個月夠用的細軟的大皮箱，帶著一份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心情，也就是一身的憨膽 (妹妹說是因為我有時神經很鈍)，第四次降落在歐洲。為什麼是第四次? 因為前面還有三次訪歐經驗，第一次是在美國求學時，利用暑假拜訪荷蘭的朋友，足足在她家叨擾了三個禮拜，被她父母、姊弟當作自己人看待、招待，一起生活起居，朋友帶著天天出門遊玩。第二、三次是因公務出差到了歐洲拜會。從此就愛上了歐洲的人文薈萃的氣息與優雅時尚，結下了不解之緣。

唸中、大學時都有同學說我是溫室裏的ㄧ朵小花，雖說來自小康家庭，父母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是或許是家中第一個呱呱落地的小孩，小時候都會帶兩個雙胞胎弟妹一起上學、玩耍，有一種責任在身的思考習慣，就慢慢養成了獨立自主性。父親在美攻讀博士學位時，母親在旁照顧生活起居大小事，我們三個小孩跟著祖父母住在台南市。一位帶我註冊入小學的表叔二十多年後在美國見面說，我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小時候家裏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買玩具，都是一位向阿媽租房的美語教師過聖誕節時送的，還記得她送了好多本兒童英語故事書，當時雖然看不懂，但是好喜歡。父親留學領的洛克菲勒獎學金還得寄一部分回家養祖孫一家人，母親為了幫忙維持家計，也在美國一家百貨公司工作了三年。

我大學畢業以前，就已經考完托福與GRE留學考試，可能是唸外語的優勢(唸俄語照樣有優勢)，沒有補習，只參加過幾次模擬考，就一次OK。因為聽課常打瞌睡，我從來不浪費錢補任何習的，只有聯考前請家教一對一來惡補一門數學。22歲那一年畢業，夏天就收拾包袱、準備齊全，第一次搭飛機出遠門，就到了離家幾萬公里的美國東部。到美國時，爸爸的好朋友來接機，一直到入學、完成修業都很順利。

我會選擇到德國，除了想學德文，最重要的原因是公立學校不用繳學費。也算是緣分吧! 不管相不相信，算命半仙都說我是離鄉背井的命，有的說是異鄉貴人多，或許吧! 如果不是這樣，就想辦法靠自己，當自己的貴人。不管怎樣，就如媽媽常常講的，就懂得惜福感恩。經過事事不斷洗禮、洗鍊，有許多深刻長遠的感觸。福氣，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不是要什麼、有什麼，而是在父母的用心教養下，能成為一個社會上有用的人。求學唸書時不曾穿過名牌，身上穿的大多是台大公館的地攤貨，或是外銷成衣市場的棉布衫。先從涵養氣質的培養開始，或許地攤貨穿起來就不會那麼沒價值。不曾要求任何負擔不起的奢侈品禮物，不敢要求工作繁忙的父親帶小孩出門旅行，中學時唯一的奢侈可能是要求母親讓我們學鋼琴。

但是父母總是不吝於讓我們接受完整的教育，平常再省，都要栽培三個孩子受高等教育，甚至三個蘿蔔頭都能出國到英、美唸了碩士學位。但是我總覺得，領了畢業證書，一切就是昨日黃花，進入社會有如進入另一個世界，又要從頭開始學習。事實上，畢業後我自修看書止渴所得到的知識早就超出學校授業的範圍太多了，學位算什麼， 只不過是求職的一只證書罷了，憑著它可能可以短暫性找到一個好的起跑點，在持續發展的生涯中就不能發揮作用了。

到國外走一遭，學業進修是其次，最大的好處是打開眼界，從另一個或不同角度看事物。不管在哪裡，人生過程中最重要的事學習養成成熟穩健的態度，虛心接受層層考驗，才能瞭解如何待人處世，與面對成功與挫折。容易得到的成功不見得會讓人成長，要辦慶功宴吃吃喝喝也很容易。挫折才是體驗領會世事更深沉的泉源，也是積蓄精力鬥志的開端。想得透徹點，煩惱也會少一點，盡量處之泰然吧!

在美國的華人朋友多，容易找到親友幫忙，在德國就不一樣了，不跟團就得自助。到德國布萊梅市的第一天，是12月28日，聖誕節剛過，還等著過新年。眼前一切都很陌生，沒有人期待，沒有人接機，下機入境的人沒看到幾個，自己招了計程車，離開了小不隆冬的、像公車客運底站的機場，我必須暫住旅館三天，才能註冊，搬進歌德語言學院的學生宿舍。

那一天在下塌旅館稍作休息後，大約傍晚時分，想出去走走，呼吸些新鮮空氣，順便看看哪裏可以歇歇腳。雖然沒有下雪，還是天寒地凍，街道上清靜，少有人走動。一個人獨自走著走著，愈發寒冷，只想走入人群、屋簷下取取暖。 來到了市中心廣場，眼前忽然出現一座宏偉巨大的教堂，不知是天主教或是基督教教堂，可能是前者，但是這並不重要，心裏真是一陣歡喜，只想到教堂裏坐下來取暖，看看節日氣氛仍然彌漫中的人羣。

快步走到大教堂門口，卻被擋在門外，一位衣冠打扮整齊美觀的太太不讓我進教堂，問我有沒有入場劵/邀請函。這......我哪來邀請函?! 咦? 為什麼不能進去? 神的殿堂廟宇不是都開放給平民的嗎?! 一個寂寞旅人難道一個小小的要求，在教堂裏靜坐靜思，都不准嗎?

「不行，這是一個不開放給外人參加的聚會，沒有入場劵，不能進入!」這位女士以毫不帶遲疑的口氣冷冷地說。

「我是一個旅客，今天才到此地，外面冷，只想進去坐坐，沒有位置，站著也可以。」老天啊! 我只像進去教堂吸收點人氣罷了。

「不行，沒有入場劵，您不能進去教堂。」

我心裏一股寒冷，刺骨又刺心，不相信神會有這樣的聚會旨意，這只不過事信仰人們擅自訂的人間規則。再說，自己在美國也受過洗，也是福音教會的基督徒，沒想到在耶蘇慶生日之後，就被拒絕於教堂之外。我真是傻眼了，心裏湧起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沮喪。

我只好掉頭走了，縮頭縮腦地走入冷颼颼的風中，或許眼眶已充滿淚水，還是告訴自己，這不算什麼，這只是一段人生奮鬥史的開端。

後來，一位父親的遠識(朋友的朋友)很客氣招待我到他家吃飯，他女兒也陪我到街上張羅一些日常用品。心情上，我還是不好意思積欠人家人情，就婉拒了更多的好意幫忙，都長大成人了，能自己完成的事，就不倚賴別人，有時候跌跌撞撞的也不要緊，自己的選擇自己扛。

不願意在小小的布萊梅城待下來的心情，變成了一股讓我更勤奮用功的動力。即使通過大學入學語言考試，也申請到進入布萊梅大學經濟系就讀，也不再逗留。一個南德巴伐利亞著名的商業學院面談機會我也拒絕了，因為才學德語一年，不想到那裏再染上一口巴伐利亞鄉土味濃厚腔調的德語。我不是來研修博士學位或是走學院理論路線，而是想從文入商，充實企業管理的專門學識，將來換跑道進入商業界工作，如此這般而已。命運要怎麼走，就不知道了，走一步算一步。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感到已經離開父母呵護有加的羽翼而單飛了。

於是在德國的第二年，我就來到了港都漢堡，也在漢堡大學旁的政經學院註冊就學，漢堡伸出雙手歡迎這個來自亞洲的異鄉客，接著我的眼界也在環境的影響下遼闊起來，心情開朗，勇敢邁開步伐前進，這才是我嚮往中應該落腳的國際大都會。

在最寂寞苦悶的時候，音樂是我最好的ㄧ帖心靈良藥，以下是我最愛的歌手之一Kenny Loggins唱的一首歌(最早是青蛙Kermit 唱紅的)。Kenny的歌聲很溫柔、很溫馨，比Kermit 那張滑稽大嘴巴唱得好聽好多好多。

 (十八年在德國有滿滿的記憶，無法一下子全抖出來，偶而想起就寫寫，留作紀念。)

文/ 圖 crystalsun 2008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