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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下的鎮魂曲(完)五、永遠的萬蟲噬咬之刑(中)
2014/08/10 17:38:00瀏覽28|回應0|推薦0
連忙跑向他往常吊頸自盡的那一棵樹,爬上殘舊的木椅子,七手八腳將他解下來,拿過他早有準備的碎布,抹去從他嘴裡流出來的污物,胡亂倒進一整杯水,溢出的水流滿他的臉龐和胸膛,衣服沾濕了一大片。

管不得了這麼多,只想讓他盡早清醒過來,盡早掙開眼睛,盡早看到這個不祥的景象……盡早救救我。

滿心焦慮地等待著,良久,他終於眨了貶眼睛,卻被鼻和嘴裡的水嗆倒,辛苦的咳了好幾下。

「阿荊,你快看看天空,感覺很不對勁!」

他彷彿沒有聽見,自顧自的拿過了茶杯,將餘下的水都灌進嘴裡漱口,再拿過第二個杯子,喝了幾口。

「妳在搞甚麼鬼啊,怎麼我全身都是水!該不是我做了甚麼不該做的事情開罪妳這位──」阿荊的俏皮話驀然中止,徒手擦著臉孔的動作亦停下了,眼神一下子變得呆滯而空洞。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看,果然是定格於那泣血似的下弦月上。

「不好了。」幾乎細不可聞的自言自語從他的嘴巴輕輕洩出。

「該不是又發生了甚麼吧?」按他的表情來推斷,似乎是非常不妙的大災禍正在默默等待著我們,而且肯定是比鬧鬼公車、打撈屍體、吊頸自殺更可怕的事情。

「有人沒有自殺。」他那驚異的神情尚未回復過來。

「不會吧?我是第一個復活的,可以肯定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屍體,絕對不會是重傷昏迷甚麼的。」

「不,如妳所願,終於有新人來了。只是對方似乎鬼鬼祟祟的躲起來,沒有跟我們打招呼。那個陰險的混蛋,我肯定他是想做甚麼不好的事。」

「你是指那個人沒有自殺嗎?」

「唉,這次麻煩可大喔。」他雙手捂住頭顱,眉頭緊緊皺起,與其說是困擾於極大的煩惱,倒不如說是擔憂得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怎麼啦?是要大家再死一次嗎?」見他沒有說下去的意思,我只好不斷提出疑問。

「如果只是這樣寬容就好了。」他擠出一個悲哀的慘笑。

「那是……?」

「要把我們其中一個人丟到血河去送死,讓河裡的怨蟲活活啃得一乾二淨的死法。」他垂下眼眸,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啊,不算是死,不過比死更加可怕。」他以苦苦抑壓的低沈聲線繼續說明下去:「從此以後,那個犧牲品每時每刻都會被怨蟲所吞噬,而每天身體卻不斷的重生,血肉一長出來就馬上被啃蝕剩盡,連爬出血河的能力都沒有,只能永遠永遠在痛苦中存活。是這個空間裡最為難受的酷刑啊……」

雖然我已經掩住嘴巴,還是無法蓋住那聲驚呼。

「像是祭品一樣嗎?那就挑阿風吧,少了他這個瘋子,對誰都沒有影響,基本上是最為理想的選擇啊。」我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不加思索的冷靜回答道。

「你……是誠心誠意這樣想的嗎?」我從他那雙惡狠狠的眼睛和緊握得青筋暴現的拳頭,閱讀到像是遭到背叛或者出賣的悲憤神情,彷彿我說要拿去犧牲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阿風本人。

可能是覺得我太殘酷不仁的緣故吧。

理應大家都是同樣的殺人者,偏生看到他這副難受的模樣,突然覺得我真是這裡最為污衊的一個。也許他那次殺人有著甚麼大義凜然的好理由,跟我這種純粹為了金錢的渣滓不同。

不知道怨蟲何時出現,管不了他的心情,我連忙催促道:「事不宜遲,別在這裡花時間了。馬上去找阿風吧,否則會有壞事即將要發生,對不對?」

他沒有說話,想哭又擠不出眼淚似的。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又似是為了否定我的壞心腸而辯護,他以壓抑嘶啞的聲音輕輕說道:「嗯,妳沒錯。妳只是作出了我不願意作出的選擇而已。是我欠缺考慮了。」

說罷,他往三樓那邊的少女招招手,示意她和阿博趕快下來,似乎是要集體逃難,獨留下阿風一人在醫院裡等待怨蟲的來臨。

我們兩個人相對無言,站在庭園裡靜靜地等待著,分不清是不安,還是剛才的決定所導致的死寂。

雖然我只想跟阿荊先走一步,但光是留下阿風這個決定已經不容易了,要是再逼阿荊的話……算了,無論怎麼看,自己肯定比推著輪椅的二人組逃得快。

心情忐忑不安的等了好一陣子,走廊盡頭傳來了輪椅輾過碎石的吵雜聲,以及急促的腳步聲,阿博和少女終於來了。

就在阿博笑瞇瞇的向我們揮手之際,驀地「沙啦」的一聲巨響,遙遠的天邊傳來了洶湧的海浪聲,寒風中夾帶著一種奇異的腥味,連地面都在猛烈的震動著。

懷著滿溢而出的恐懼,我立刻轉過頭,只見血紅色的潮水猶如暴怒的瀑布似的,沿著依山而建的公路往下急速襲來,而兩旁的樹木、燈柱、路牌,一個接一個的歪歪斜斜倒下來,在強橫的衝擊力之下葬送於水底的深處,再也不復見。

不由得令人聯想到爆發的山洪,而我卻清楚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由一條條怨蟲所組成的河流,也就是將我的靈魂從現實世界活生生地捲進這個空間的元兇。

我驚惶失措,還沒來得及詢問阿荊有甚麼對策或逃亡路線,怨蟲之海已在轉瞬間殺到眼前。

這速度太快了,根本就跑不掉。

要是沒有等他們就好了。

要是跟阿荊早早逃去隧道的盡頭就好了。

明知道沒有絲毫用處,還是禁不住橫起雙臂護著自己,用力地緊閉起眼睛,不想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逐漸吞食到血肉橫飛、內臟和骨頭外露的恐怖場面。

而預料中的痛楚卻是遲遲都沒有到來。

片刻,耳邊聽到了慘烈刺耳的呼叫聲。

「好痛!好痛!」

我張開眼睛,只看到一片純白──那是擋在我身前的阿荊的背影。

我往左邊踏出一小步,越過他的手臂,只見阿博嘶啞地哭號著,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面容扭曲得失去了正常人應有的輪廓,臉龐沾滿鮮血和唾液,卻死命抓著輪椅的扶手誓不放手,而少女亦死不放棄的拉扯著輪椅,跟捲住輪椅車輪的怨蟲在角力。

從喉頭鑽入去的怨蟲,細細蠕動的幼長身軀探頭探腦地爬出嘴巴,而阿博拼命在咳嗽,企圖咳出這些不屬於自己身體一部份的異物。

怨蟲從口腔內部咬出洞來,臉部露出血紅的牙齦,已經失去原來形狀的嘴巴湧出無數的怨蟲,沿著頸部滑下肩膀和胸口。

一陣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我不忍再看下去。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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