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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下的鎮魂曲(完)六、殘酷的櫻花落(一)
2014/08/10 17:54:31瀏覽22|回應0|推薦0
快一個月了,不知道她……還好嘛?
每天都會拉著我一起去安慰同伴的阿荊,此刻仍然未醒過來。
雖然我並沒有那種會主動關心別人的良善,不過作為正常人的同伴就只有阿荊和她兩個人,盡然是虛偽的表現,好好安慰她是應該的。否則她一個想不開而發瘋,那麼我就只剩下阿荊了,這可不是我樂於看見的結果。
敲了敲隔壁病房的白色木門,力度不大,翻起無數木屑的破舊門板稍微蕩開,露出一條狹小的空隙,顯然沒有如常的鎖上。
我放聲叫道:「有沒有人啊?」
佇足在門外好一會兒,病房裡沒有傳出任何回應。不會在做傻事吧?雖說在這個空間自殺並沒有任何意義,但要是懷著這種怨憤的心態,作為死靈的搞不好會變化為厲鬼——至於她是不是死靈,這一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推開大門之際,莫名其妙的東西撲面而來,我本能地瞇著眼睛,雙手往臉龐慌忙亂撥。纖巧輕柔的觸感,不像有甚麼古怪和危險,再睜開眼,只見病房的一角竟然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櫻花瓣,粉色的羽翼源源不絕地從天而降,神聖而夢幻的光景讓我不禁聯想到天堂的救贖,即使我心裡明白這裡只會是永遠的地獄。
少女目無表情地跪在地上,整齊的黑亮長髮隨著她躬身的姿態垂落在胸前。她似乎是在尋找著甚麼,雙手在粉色的落花中細細翻弄,手心盛過一小堆花瓣,高高舉起,然後抬頭凝望著它們優雅地灑落的樣子,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個流程,不似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她身後是一排排巨大的玻璃窗,不過全部都已經從外面填上了混凝土,和灰黑一片的破落牆壁融為同樣色調,連半絲光線都未能穿透過來,而僅剩旁邊的兩扇沒有被封上的小窗,並沒有打開——不對勁,既然這樣的話,如同細雨紛飛的櫻花,到底從何處而來?抬頭望去,驚異地發現它們根本是憑空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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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妳在找甚麼,要我來幫忙嗎?」刻意無視那些不合理地聚落在此地的櫻花,深知道這裡每一件怪事都是帶來恐懼和難過的根源,我那飄高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到的輕微震抖。
少女依然沒有反應,與其說是充耳不聞,倒不如說她已經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個沒有思想的空殼。阿博的慘劇的確是令人痛心,可是她變成這副模樣總是覺得太奇怪了。
換了是昨天的她,肯定會嫌同伴太吵耳,而故意冷言冷語的趕我走。也許她是抱持著「對方會來安慰自己定是不安好心,不過是害怕自己死後變成怨靈的一員罷了」的思緒吧。不知道阿荊是怎麼想,但我的確是如此惡劣的人。
「妳怎麼了,不要嚇我啊。」我冷靜地走近幾步。
她身旁疊著數支被螻蟻盤踞的白合花,長長的綠葉開始泛黃,莖部也變成不健康的深棕色,逐漸步向無法避免的枯萎。每次紅月之後,她都會獻上鮮花來祈求怨靈能原諒她和阿博的過錯,現在看來是全然地放棄了這個痴心妄想。
僅有的些許耐性很快用光,我忍不住重重喝道:「喂,妳說句話好不好?」
也許是我太兇惡的緣故,少女終於願意理會我了。她抬起頭望一望我,不過那種渙散的視線似乎很不妙,就像是隨時發瘋的前兆。
「不要想太多了,阿博他要是知道你變成這樣都不會高興啊。再者,說不定他還有救呢……」接下來的安慰說話硬生生吞到肚去,因為眼前的景象令我知道再說甚麼都已經沒有用了。
少女微傾著頭,將平日用來束好鮮花的粉紅蕾絲緞帶放在嘴巴裡緊緊咬住,右手則用力地拉扯著緞帶的另一端,漫無目標地重複著又咬又拉的過程;死魚似的眼眸失去了昔日的神彩,沒有焦點的迷離視線瞄向甚麼都沒有的天花板,翻出一大片凌厲的眼白。
這種怪異的氣質和動態並不陌生,跟阿風簡直是一模一樣。
後面傳來一陣嘆氣的低沈聲,不用回頭望去,都知道除了是阿荊以外,不會是任何人了。因為會跟我說話的阿博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她沒救了。走吧。」阿荊第一次這樣寡言,語氣透出淡淡的無奈。他踏著沈重的腳步轉身走遠,背影看起來很憂鬱。聽說他自兩人初來此地的時候常常幫助他們,那時的阿博還是正常人,曾經一起度過好幾年的和平日子。
「你說的沒救是甚麼意思?她像阿風一樣的發瘋了嗎?」我快步追趕著他的身影,邁入了走廊盡頭的轉角位,前方的腳步聲穿過黑暗而來。
阿荊不發一言的逕自前行。突兀地中斷的走廊,彷如瓦斯爆炸或者地震過後的建築物倒塌現場,只剩下空盪盪的四方框,破爛剩盡的邊緣露出一條又一條彎彎曲曲的黑色鋼筋。遠處的美麗風景活生生地呈現眼前,與玻璃窗望出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充滿著強烈而鮮明的立體感,緩緩滲入我的心底。
「只剩下你這個正常的同伴了,無論怎麼不願意都得給我撐下去,不要連你都發瘋喔,知道了沒有?」阿荊危坐在灰色地板的斷裂邊緣,雙腳凌空,樓下正好是堆積成小山丘的混凝土塊,也是長滿青苔和蒲公英的墓塚。
「要發瘋還是不發瘋,這不由得我控制吧。這麼恐怖的地方,要是每天都跑來一堆怨蟲,發瘋會是必然的結果啦。」我小心翼翼的坐在他身旁,迎著澄澈的涼風,茫然地環視著「倖存者」才得以欣賞的清麗景觀,看得著了迷。
「我已經在這裡撐了十多年喔……不對,好像快要二十年了。雖然這樣子苟存在這個空間稱不上有任何意義可言,也沒有甚麼了不起的目標不得不去達成,儘管如此,就是活得如何亂七八糟,誰都不願意從世界消失嘛。」
「我明白。」老實說,除了點頭以示理解,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回話。
「我啊,老早就是死靈了。妳得好好照顧我,否則我變成怨靈的話,管妳是正常還是發瘋,也許會被吃掉喔。」阿荊邊說邊微笑看我,狹長的眼睛深邃而明朗,可是這個側臉不知怎的給人悲悼的印象。
應該是想太多了。
「那我只好盡力而為呢。」我不負責地丟下毫無承諾的話來。尚未完全理解這個空間的我,應該是反被照顧的那一位吧。至於這位殘存了廿年都變不成怨靈的樂觀爽朗好青年,即使放著不管,相信亦不會發生甚麼事,大概會以這副愉快的容貌堅韌地活到世界末日,甚至直到永遠。
阿荊突然牽起我的手,輕柔的、溫暖的。對曖昧是如此愚鈍的我,終於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他剛才的說話是隱含著甚麼意思,而我隨意說出的答案,他又怎樣的曲解了。
由他吧,反正對於我來說,甚麼都沒所謂了。只是想不到無意中孕育出來的謊言,竟是這樣的晴朗、愉快。
漫天飛舞的櫻花裡,處身於這個頹靡敗瓦的廢墟之中,突然有種像是站在經過戰火洗禮的古代城牆的虛浮感,我像作夢一樣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分不清是在享受還是唏嘆。
* * *
無論多麼不情願,折磨著人心的日子還是得繼續下去。
從那件慘劇開始,彷彿再也回不去從前的和平氣氛,總覺得這裡老是籠罩著一股灰暗的陰霾。
隔鄰的病房被乾枯泛黃的櫻花所淹沒,彷如一層厚重的毛皮地毯,神情呆滯的少女總是每天每天待在其中,迷迷濛濛的凝望著上空的天花板,彷彿是期盼著甚麼的來臨。是等待著阿博的回來,抑或是離開這個恐怖空間的機會?
雖然再沒有花瓣從天而降,可是阿荊和我是誰都沒有動力清理它們。對於大家而言,那裡變成怎麼樣都已經沒有甚麼分別,大概算是自暴自棄、心灰意冷的表現吧。
很在意那一個害得大家如此的陌生人。
但是阿荊和我只有兩個人,要找遍整個山頭的每一個角落是不可能的事。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沒有就此認命,每天都攀山越嶺,至今仍沒有找到那個人,甚麼線索都沒有,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距離下一次紅月,不知道還餘下多少日子。
  兩次紅月之內,一定要抓到他。
  我……無論如何都不想犧牲阿荊。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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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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