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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蕾花的證明──讀葉國居《髻鬃花》
2014/06/14 02:20:25瀏覽179|回應0|推薦2

這幾年我回到以往逢年過節家族窩聚的紅磚舊居,總是一陣不對味,彷彿整座客家村已在時序流轉中悄悄過了保鮮期。一層紅磚老平房,桃園觀音鄉一處少有人問津的小農村,現代版的桃花源。孩提時期,每逢佳節前後,家家戶戶白煙蒸騰縈繞屋樑:端午節,包粽;新年除夕,殺雞焢肉,煎魚炊粿。涉世未深異想天開的年紀,總讓我以為一切會如此持續下去而沒有終結,但畢竟是太天真了。耆老凋零,青年外移。客家村已不是記憶中的客家村。也許,我心中也曾盛開著一朵靜美的「髻鬃花」,只是不知何年何月,花期無聲過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再來。

我記憶中覆塵已久的客家往事不時與《髻鬃花》紙頁上的文字重疊並置。我祖母也是傑出的醃菜客家婦女,菜脯、醬瓜、豆腐乳,瓶瓶罐罐安靜坐臥在老厝灰矇的牆角,等孫兒來取。葉國居〈客家菜脯的證明〉寫他母親對自家醃漬菜脯的堅持,縱然面臨田園休耕荒廢不種蘿蔔,仍不放棄自家菜脯的味道。外頭賣的總是無來由的欠一味。他母親對菜脯滋味的精確品味,想是醃菜達人之間共有的能力。我祖母她老是認為市場兜售的菜脯不好吃。欠的那一味,我也不時常辨得出來。但對老一輩而言,那些醃菜經過自己手溫搓揉、暖陽烘曬、親自裝瓶,蘊含夏秋年歲的輪轉遞嬗,有一種年歲遞增代代相傳的智慧與心意,說什麼也無法被外界取代。

道如何?田如何?」〈螳螂問道〉寫父親面對土地被徵收並遭逢現代建築入侵的困境,在城市中迷失也在心境上迷惘,如同一隻左右張望的螳螂(挨礱披波)。《漢書》中所謂「安土重遷,黎民之性,」土地對於農民而言齊等自己的生命,失土與搬遷是農民對原鄉何其傷感的道別。在我的客家原鄉,單只休耕就減損了村內大半元氣,多數村民只留下一小畦足以自給的田土種點蒔蔬,孩時的遍地翠菜金穗已不復見。因此,我能明白他父親那種悵然若失的心境,彷彿自己被稀淡了,只剩下色彩不完足的浮水印,無以完整填入新的環境。

讀葉國居的《髻鬃花》,我憶起許多往事,關於農村、兒時、客家。我甚至懷想起出征討伐福壽螺的兒時記趣。在我逐漸長大成人忙於雜事,漸漸與記憶中的自己、客家文化陌生的此時,能遇見這本書,實屬珍貴的際遇。我與他的經歷不盡相同,但曾有過的客家生活卻是能疊合的共相。我非常享受在書中重拾客家文化的感動。透過一蕾髻鬃花的形象,使全書十九篇散文皆有花聲實義,值得賞味再三。

得宜的剪裁敘述與環扣情節,讓每一則散文都如同一部紀錄片,有生動的畫面與寫實的情境。讀《髻鬃花》這本文集,我更確信了身為一位客家人的意義與使命。縱使所有的過去不能重來,但髻鬃花已在我心中綻蕊。一蕾花的萎落、重生,一蕾花的證明。那些沉浸在腦甕裡的記憶與客家精神,像祖母醃漬的老菜脯一般,愈陳愈香且耐得久置。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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