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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6 11:41:26瀏覽892|回應3|推薦6 | |
「下雪了!下雪了!」我指著窗外忽然飄落地面的冰雪告訴室內的人們。昨天,小團山上都還刮著暖風,走過薰衣草田邊,一股薰衣草特有的、似有若無的甜香沁入周身,輕輕揉撫按摩著,讓人渾疑春天已經等不及人們撕下日曆,悄悄地躡著腳來了。 那料到,早上風兒吹拂,時南時北,一陣緊,一陣緩,暖風、寒風交替著吹。天大亮了,居然看到戶外滿地白亮,春天狡獪地開了我們一個玩笑。 聽到我的叫喊,剛從戶外進入室內的忠梅說:「不是下雪了,是鹽罐!」「妳說啥?」我也故意扮起鄉音,跟她戲耍。忠梅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雖然年紀輕,還在外地打過工,肥西鄉音卻是工作人員中最重、最土的。大家都喜歡拿她的鄉音取笑。 「鹽罐啦!」「怎麼寫?」「大概就是撒鹽的鹽罐啦!長輩都這樣講,不知道怎麼寫。」我聽了,到得門外,看看滿地的光亮,踩在腳下,一片滑溜,不比白雪綿軟。拾起細看,卻是一顆顆晶瑩的冰珠。落在土地上,可不是像粗鹽的顆粒一般! 不多時,冰珠止了,卻真的飄起白雪來,雪片如羽絨般輕盈,下落過程中不時猶疑遲止,在空中翻飛。 我爬到山頭,下望著閃爍的冰珠和雪花的覆蓋。腦中驀地一閃,想到台灣南部的高山上,冷、暖氣流相遇的面上,就曾出現類似的下冰珠而後飄雪的現象。 人人皆知台灣寶島四季皆春,每到冬季,總有朋友關心地詢問我們是否能夠禁受合肥的嚴冬。 我不正面答覆,只說起當年留學美國,與蕙瑛相識於密西根的校園,半年冰封;而後長居波士頓區,冰雪亦復不少。早慣熟於冰天雪地的生活,合肥年平均下雪天數不過十日,較之往日所歷,尚堪忍受。 然而,美國的冬季畢竟和合肥是不一樣的,美國一片平壤,除東西兩海岸山脈外,少見山地。肥西卻是處處丘陵,地形複雜,有許多因地形而造成的微氣候,與台灣相似。冰珠,讓我想起了台灣入冬時候的合歡山和陽明山。 冰珠其實也就是雲中的冰晶直接落下,半途並未融化落水,再行結晶成雪花,直墜地面,學名為「霙」。鹽是氯化鈉的結晶,比之霙是水的結晶,鄉俚稱之為「鹽罐」,豈不是好? 走在臺階上,口裡唸著「鹽罐」,眼前飄著雪花,心中卻浮起了多年未解的疑問。東晉名士謝安群集子弟講論文義,問以「白雪紛紛何所似?」,姪女謝道韞以「未若柳絮因風起」勝過謝朗的「撒鹽空中差可擬」。這似乎已是千古確論,柳絮風飄,若不勝風力,落則污於泥中,出自早慧而中年坎坷的少女之口,宛如自況,豈非辭以人勝? 柳絮毫無實用,遂以人超塵脫俗之感;日常滋味少不得鹽,卻惹傖俗之想,好不冤枉。如果,當日謝道韞恰處室內,一如我之誤判,而謝朗自外而入,親見為冰珠,是非寧不逆轉?再以瑞雪兆豐年,冰雪於民生有益,恰如鹽之於民不可一日無之。《世說新語》本篇中劉孝標注稱引謝朗「文藝豔發」,迥非庸手,設非處名士風流的東晉,而在禪風暢盛的唐、宋兩朝,謝朗之喻恐為勝義。大膽揣想,「鹽罐」之鄉談,或還遠紹晉朝。 讀書數十年,於此再進,不在高下兩者,而是別有新解,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恰與太太擦身而過,問道:「又有什麼發現啦?」我開心道:「 石有石英,冰有雪霙,人有蕙瑛。」太太送我一個白眼:「又在發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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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