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有成就的前輩學者和大師們在我們這些年紀時都在思索些什麼,反觀我們這輩所謂學術工作者平時都在做些什麼?以前的人或者花許多時間大量閱讀經典,或者做很多沈思冥想,或者與當代學者密切交流對話,或者做基礎的典籍收集編輯整理的工作,或者編寫許多工具書以利後進,或者進行創作,或者書寫論文、書籍、注疏、翻譯、乃至教科書等多種形式的研究著作,而將閱讀與研究所得的學問鋪陳於教學活動之中,並將這些研究工作中獲得的樂趣與睿智,展現於教學的風采中。現在的我們花許多時間在寫計畫,在報帳,在審稿,在參加會議大拜拜,在舉辦會議和開各種事務性會議,在計算論文投稿時間和點數,在隨時收集與記錄升等或定期評鑑所需要的各種證明文件,在限定的研究工作內趕同樣形式的學術論文(學術工作形式及發展的形式和時程和中學生一樣被綁得死死的)。而教學方面則是準備一套知識套餐反覆操作(以免因花時間備課影響生產論文的時間),或是利用教課來輔助、操練、收集、準備正在撰寫論文的東西,乃至某些科系分配學生做研究,想盡辦法以更多數量的形式發表同樣的研究成果來讓老師掛更多的名。以前的人所思考的,小則學問怎麼做,藏諸名山之作怎麼寫,大則宇宙天下、亙古普世的大道理。現在的我們思考的是論文以什麼樣的形式和時程發表能被記入點數且達到最大數量、如何通過評鑑、如何符合一級又一級的升等要求,以便加薪晉級或獲取獎項或減免鐘點或增加頭銜。以前的人胸懷千里,而現在的我們小鼻子小眼睛,各自關在狹小的研究室中,於綿延不絕的升等評鑑焦慮下終日憔悴,為生產論文而忙,還要擔心就算論文質與量都夠,萬一得罪了什麼人,投票被否決,升不了等或丟了工作。理工學科的學術呈現形式是單一的,而人文學科的學術呈現形式是多元的。理工學科要生產的是理論、技術到實用產品,而人文學科(特別是基礎人文學科)的價值在於理想(或者說,要「生產」的是理想、希望、典型)。理工學科就算如此只著重於生產論文和各類技術報告,至少生產出來的具體數據或多或少還能做為生產產品的參考數值,而人文學科如果也只在意於生產論文,如此沒有理想,還能期待有什麼發展前途?怎能期待不被輕視?
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