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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9 20:26:04瀏覽1918|回應13|推薦65 | |
(六月八日爸爸告別式一景) 引用文章父親告別式二三事 (北美洲的父親節是六月的第三個星期日。佳節前夕,謹以此文獻給三個禮拜前往生的父親,略表我們的哀思與憶念,也與關懷我們的朋友分享他在世最後幾天的種種) 自從爸爸五月十四日半夜心跳停止、而以電擊救活之後,他在加護病房一共住了九天。這期間,他心跳恢復正常,但必須藉著插管呼吸,而且,也許因為腦部缺氧過久而昏迷不醒。那時,在台灣的弟妹們就等著我趕回去為爸爸拔管。但是,想必是爸爸不要我承受拔管的壓力和將來勢必揮之不去的夢魘,他的呼吸功能竟奇蹟似的恢復了。妻和我回台後的第二天,醫生為爸爸拔管。那時我們守候在加護病房外頭,每個人都用心祈禱,希望爸爸不會受苦。十分鐘後,得到護士的通知,我們戰戰兢兢地走進去,腳有些發軟,也好像有千斤重似的,二十步的路像是二十公里那麼遙遠。看到爸爸呼吸勻稱、神情安祥,我們才放下了那顆一直卡在喉頭的心,醫生說如果情形穩定的話,第二天就要將爸爸轉到普通病房。 然而,當天晚上,我們到加護病房去看他時,爸爸的心跳、呼吸卻極為不穩,時快時慢,忽強忽弱,顯示在儀器上的是不規則的亂線。我們都憂心爸爸大概過不了這關,醫生也要我們有所準備。那個晚上,大家都豎起耳朵,就怕錯過醫院來的電話。要有電話鈴響,總是心裏一震,生怕有惡耗傳來。當然,在漫漫長夜中,大家幾乎都是焦慮得無法成眠。隔天天尚未亮,我們就去電加護病房的護理站,得知爸爸一夜安好,心中的石頭頓時放了下來。爸爸也就在那天中午轉到普通病房。 轉到普通病房後的爸爸仍然昏迷,不過,雖然是被當成安寧病人,一切該做、盡量讓他舒適的事,包括餵食、換尿片、用噴霧器化痰、抽痰等,照樣進行。這期間,我們也經常與有”台灣安寧照護推手”之稱的趙可式教授連絡,向她請教照顧爸爸的方法。趙教授學術淵博、經驗豐富,在台灣推展安寧照顧,不遺餘力。她近年來自己也飽受癌症的危害,但是,仍然教書、寫作、演講,毫不懈怠,令人崇敬。她與大弟是天主教會裏的熟朋友,我跟她也有一面之緣。她給我們的指導,對爸爸臨終前的照護極有幫助,不只我們感恩,相信爸爸也同樣的永銘於心。另一方面,小鎮光田醫院的醫師、護士也都竭盡心力,與我們配合,使爸爸安寧舒適,我們也對他們感激萬分。 五月二十九日,爸爸的主治醫師呂醫師來巡房時,看了看爸爸的情形,憂心的說:爸爸呼吸時腹部比胸部更多起伏,表示他的呼吸機能已嚴重衰竭;血中含氧量逐漸減少的結果將會導致心臟停止。解釋完畢,他憂形於色地拍拍我的肩膀,說:大概就是這兩天了,說完,加了一句英文:”I am sorry,but we have all tried our best”,他沒敢看我的表情,就丟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們幾個,而快步離開。呂醫師同時要護士在爸爸的病室裏安裝了兩個監控器,一個顯示脈搏/心跳,另一個則管控血壓、血氧成分及呼吸等。頓時,室中充滿著監控器的嗶嗶聲,夾雜在念佛機的佛號聲中,讓人感到不尋常的緊張氣氛。當然,我們也把這個事情讓爸爸知道,他依然以昏睡回應。其實,那些日子裏,爸爸眼睛也有睜開的時候,但只是呆滯而無交集,醫生說那是沒意識的反應,把我們的興奮潑了冷水。慢慢地,我們不情願地接受了爸爸大概永遠不會醒過來的殘酷事實。當然,我們繼續不停地跟他講話,希望我們的鼓勵和關懷帶給他平安和溫馨。 爸爸的呼吸與心跳依舊穩定,血氧的濃度也一直維持在85%以上,但是他雖套著氧氣管、卻還需要非常用力吸氣。我們知道他的艱辛苦鬥,出自於他不屈服的個性。他當了一輩子的公務員,辦事努力,奉公守法,受表揚無數,正直剛毅的他也不斷地仗義執言,一直在與惡勢力奮鬥,最後以被罷黜下場。這是爸爸一生最大的痛。看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微弱地起伏,我們實在不忍他掙扎得那麼辛苦,我也曾靠在他耳邊、對他說:”您的一生活得充實,能回來的孩子都已在您身邊,媽媽也已等在彼岸、準備迎接您;雖然我們都十分不捨,您可以把一切都放下,安心地踏上歸路…”。我們繼續守候,同時也開始準備自己的心靈,以接受勢必即將到來的噩耗。 當天晚上,兩個弟弟和我都留在爸爸的病室裏陪他。雖然,我們都互相告訴對方要找機會假寐、休息,但是心中的牽掛使得每個守候的人,包括看護Mini,都焦慮地每幾分鐘就去看看爸爸的情況,也查看監控器的指示,根本無法入眠。天亮之後,妹妹、弟媳婦和妻來換班,我們回去略事休息後,又不放心地回到醫院。那天,呂醫師看爸爸還是辛苦地撐著,有些不解,我告訴他說爸爸”has been a tough fighter all his life”,他笑著點點頭,說道:”再看看吧!”晚飯時分,幾個女生再度來醫院,換我們回去吃飯,並預備再度在醫院守夜。 我們兄弟在家裏吃過飯、洗過澡,正打開電視、想看看新聞時,妹妹來電話,說爸爸的心跳呈現不規則狀,而且逐漸緩慢。她說已請醫院馬上準備救護車,要送爸爸回家,同時要我們把前一天禮儀服務公司送來的小床立刻架設起來,以便使用。後來聽妻說,爸爸那時,眼睛張開了,臉上卻是一副萬分無助的表情,像個待人拯救的孩子。妻就鼓勵他把一切重擔都放下,好輕鬆地上路;幾次之後,爸爸表情轉為平靜,眼睛又閉了起來…。 架好床,我們便到巷口等候。看到救護車從街道的遠方駛過來,車上的紅燈在薄暮中一閃一閃,好像爸爸生命微弱的喘息似的。我們都知道this is it!爸爸就要”回家”了!我口中不斷地念佛,卻心中起伏,思緒澎湃。面對著爸爸的最後一刻,我告訴自己要堅強,卻又怕無法自持。我念佛一方面為爸爸,另一方面也為自己。救護車停好之後,擔架出來了,擔架上的爸爸正東張西望,似乎想知道他身在何方。我們看到爸爸真醒過來了,趕快告訴他:我們正要帶他回家,回到家他就可以安心了。聽了我們的話,爸爸繼續四處張望,似乎想把他住家四周熟悉的形影烙印在心底,以便將來回憶之用。 依照習俗,爸爸被安置在大廳的小床上。之後,大家圍著他,由小妹帶大家為爸爸助念。在虔誠的佛號聲中,爸爸緩緩張開雙眼,看到圍繞在他身邊的家人正虔心為他祈福時,他似乎明白時辰已到,他即將與我們永別。只見他帶著些許的惶恐和更多的不捨,眼淚從泛紅的眼框,濮濮地掉了下來。我趕緊俯在他身旁,擁著他的頭,輕輕地在他耳邊說:”爸爸,您不要害怕,一路上有神明扶持,彼岸又有媽媽在等待;我們不捨得您離開,我們卻更不忍心您受苦。您已走完該走的路,您也過了圓滿的一生。您安心好好地走,我們將會很快和您重逢、再見的。”我一邊說著,一邊幫爸爸拭去淚水,更一邊要控制住自己那股在心中蠢蠢欲動、隨時要伺機衝出的哀痛。五、六分鐘過去了,我們的念佛聲持續不綴,爸爸的神情變得異常平靜自在,呼吸也逐漸減弱。接著,他吐出最後一口氣,眼睛輕輕地閤上,結束了他的一生,享年八十又八。腕上的錶那時指著九時四十一分。 爸爸,您帶著我們對您永恆的追思和無盡的祝福、安祥地走了。您的養育之恩昊天罔極,我們無以回報,只能虔心祝禱您天路好走,善自珍重。 爸爸,這裏的父親節就快來臨。在此遥祝您父親節快樂 – 但是,沒有了您的父親節,我賀卡不知該寄向何方,想打電話向您賀節,卻再也不會有您的聲音從那一頭傳過來;這個節日已變得意義全無了,您可知道? 我們在失怙的哀思中,只能期待來日的重逢 – 和您,還有媽媽...。啊,爸爸,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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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