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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遙遠的地方—母親逝後
2019/09/28 00:32:34瀏覽4849|回應35|推薦119

在中國雲南西藏的交界處,有一座梅里雪山,她的主峰不曾為人類征服過,是藏傳佛教的一座神山。

對面這山頂上只有五戶人家,窗外望去就是梅里雪山,來了三天了,主峰周圍總是一層層雲霧環繞,她始終不願與我相見。

母親在世時,我不曾走這麼遠,來到這麼高,空氣稀薄的地方。   

一方面她總是無來由地擔心著我,天涯海角地追著問:「妳現在人在哪兒?」

一方面,歲月流逝毫不留情,每次想探訪美麗的高山峻嶺,我總是說服自己:帶上媽媽吧!去到她也可以走到的地方。

炎夏的媽媽總是懨懨的,生活是「忍受著過著」;秋天一來,她身心舒暢些,就等著我來邀約,帶她去日本賞楓;很有興致,又擔心自己的健康應付不來,一邊期待,一邊遲疑。

母親與癌症奮鬥20年,前後五次是近身威脅,近十年來病魔尤其凶惡,她幾乎每個月,都必須輪流各科回醫院做例行的血液或影像檢查。

我們在母親各種檢查的夾縫中求生存,診間隨著醫師的眼光,掃過一疊數字和「天書」,待他慈悲地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三個月後再來.....

我馬上將事前規劃好的行程跟爸媽報告,即時繳費成行。

父親不喜歡日本,緣自小時候住鄉下四合院,院中正廳恭奉【主神護靈】,小日本兵來了:「你們家一定有藏米!」全部搬開檢查,四處敲敲打打,查不到什麼,同樣動作明天再來,後天又來.....狐假虎威,沒完沒了。

父親是長子,敢怒不敢言,在那個缺乏糧食和談自尊心太奢侈的年代.....感覺自己無法保護家人,從此倔強的他一輩子都討厭「小日本人」。

身為么女的母親剛好相反,自幼與兄長講日本語,她喜歡日本的山水湖泊,庭園花鳥和美食。

媽媽喜歡,爸爸就勉為其難次次相陪。這幾年我們走過許多地方,京都,黑部立山,日本東北長征...

母親逝後,一日我整理她的隨身重要文件,她一生自律嚴謹,所有東西都擺放的井井有條,可以說是:一張多餘廢紙也無。 

在放護照的旅行套中,母親唯一珍藏的是這本【日本東北亞. 奧入瀨溪】的行程手冊,

母親曾多次告訴我,她有多麼喜歡那次的旅行,奧入瀨溪的山水靈氣,十和田湖的游船處處驚喜,溫泉旅館的美食和細膩,她是多麼地快樂,像個孩子一樣。

沿途她一直說:「有空我要將這美景畫下來。」

那次旅途中的同伴也待她特別好。(我要在此特別感激他們!)

那是2016年的秋天。

2017年秋天,我在規劃北海道的旅程,母親的CA125指數輕微上揚,醫囑做了全身 CT,確定肺部轉移。

母親生命中的嚴冬真正來臨了。

奮戰了一年半,不管受多少苦,母親一直想堅強活下去。她完成六次化療後,指數曾經下降到完全正常的水準;後來轉移到骨頭,她對主治醫師說:「化療對我很有效,我可以繼續打啊。」

我不知怎麼跟她解釋remission,「抗藥性」這些事。

母親愛漂亮,最後一段日子,除了固定的幾件深色衣裳進出醫院,她將喜愛的服飾都先收起,「等病好了才穿」她說。

數十年來她的私人物品一向收執得有條不紊,除了漂亮衣服不少,其餘簡潔得像是隨時可以遠行,猜不出她是否「心中有數」,日常一向多話的母親,其實心思成謎,

她唯一沒有整理的是她的畫筆。今年她真正病重時,醫師建議我們讓她住院,我們決定帶母親回家,在她親手設計佈置的山居家中靜養。

那時她已經沒有能力自己爬上三樓,我們常常「抬」她上樓,讓她在她的大畫桌前用餐,欣賞窗外的景致。

母親一直沒有著手整理她的畫具,也許她一直希望,將來有一天身心舒暢些,她要重拾畫筆。

她在畫桌前與自己的兒子對坐,沈默地吃午餐,想她的畫,看看山,兒子坐在對面辦公。

她指指桌上大小粗細的畫筆,淡淡地說:「將來你們會幫我整理吧?」我們點點頭。

還好畫冊在四月中旬及時出版了,我一頁一頁翻給她看,虛弱的母親只是頷首微笑。

母親年初骨頭轉移後,我日日為她誦【藥師經】,期待 佛祖讓她沒有痛苦,時間一到來接引她離開塵世的束縛。

弟弟也開始茹素,並日日誦【普門品】。

腦子轉移後,壓住了母親的痛覺,她不再感覺到疼痛,胃口還不錯,對喜歡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她說吃藥沒有用。

語言和行動都退化得厲害,變回一個小女孩,很純真很乖。

 

一個午後山中寒涼,我在母親的床上趴睡,

朦朧中感覺身上有被,轉頭看媽媽,她正試著抬手將身上的棉被,一點一點地挪過來,蓋在我身上。

她想用母親本能的最大力氣,來保護她的孩子,不要著涼。

黃昏來臨,我在昏暗中默默流淚。

晚飯後,我又躺在她身旁,夜裏我問她為何還不睡?

她說:「我還沒有想好。」「想什麼呢? 媽媽」

她說:「還沒有想好妳睡這裡對嗎?」

她斷斷續續地說:「這棉被不夠大,半夜我們搶被怎麼辦?」

我說,「不著急,等一下我回自己床去睡。」

她問我:「妳怕不怕摔下床?」

我說:「不怕,媽媽妳怕嗎?」

她點點頭。此時的媽媽真像我的女兒。

一向心直口快的母親,面對一生倔強不羈的我,這反而是我們相處得最平和的一段日子。

父親心愛母親,直到最後一刻都不願放手。結褵五十五年,她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即使她已不能行走或表達。

能看著,握著總是好的,這樣沈默的男人,如此深沈的愛憐。

父親不忍母親受著病魔的折磨,覺得自己也不再deserve快樂,一年多來,他常常從早到晚坐在同一座沙發上,看著電視,播什麼節目也不知道。

有時他過來拉媽媽的手,或推著她的輪椅在三樓的樓頂陽台走走繞繞。

我時不時堅持要爸爸陪我去議會後山走走,說自己是路痴,要爸爸領著我走,「為父的好強」讓他提起精神來,帶我走過七,八個不同的山徑。

遇到大聲說話的登山客,我往往自然轉往岔路,爸爸不可置信我的孤僻。

於是山上常常只有我們父女二人。路過櫻花步道,花開又謝了。

談許多媽媽的事,我問爸爸準備好了沒有,他點頭。

我們決定要讓媽媽在她最心愛的家離世,不送殯儀館。在最初八小時由家人和她信任的師父為她誦經祝福,盡量保持寧靜,只辦家祭,不要讓世俗的繁文縟節和閒雜人事來打擾她。最重要的:以純佛教的儀式送她遠行。

我跟爸爸說:「也許最壞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憤怒,恐懼和不甘心中,倉皇離開。」我們不要這樣。


母親房間裡的佛曲終日不斷,

國外的孫兒和孫女,紛紛回家來與她一一親密相處,好好道別,Jodie還為外婆親自煮了一餐Pasta.

  

有一天爸爸突然說心情悶,想一路走到乾靈寺,好遠的路程,上坡路段尤其辛苦,最後700米幾乎放棄,我要爸爸堅持住:

「你住阿罩霧30 年,總要有一次走上去,這樣才能跟朋友炫耀啊。」

爸爸聽完就笑了。

母親五月十四日離開摯愛的家人,回到佛祖的身邊。    

許多朋友對我說:「她已經82歲,算是壽終正寢,你們四個兄弟姊妹都孝順,隨侍在側,她算是很有福報的人,也應該能安息了。」

我不能說你們錯。 但心中仍有好多的遺憾。

有些事我做得不夠好,死神是個太強大的對手,當被負能量衝擊到無法再忍耐時,我常常在媽媽最需要我時,放開她的手,獨自回到香港去充電,那時的母親是如此無助。

像她做腦部加碼刀時,一直在找【慈經】這首佛曲,但怎樣都無法讓醫護人員明白她的意思。雖然大姐二姐都非常孝順,但許多母親的心意,都只有我能明白,前後近12個小時,她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挫折,如果當時我在就好了。

另一憾事,是母親從來沒有和我談過【生,死】的議題,有時我想和她聊,這似乎驚嚇到她,彷彿真的談及,給了死神通許證,也就近在咫尺了。

我多想她在意識清楚時,曾經對我明白表示一次,她準備好了,She is Ready to go.  

母親最知心的人就是我,她如果會說,就只會對我說的。  

母親離世後,家中舉行簡單莊嚴的家祭儀式,只有至親參加,我們四個兒女分別為她念了一段紀念文。次日在議會山莊,為她舉辦了畫展和紀念會,邀請許多親戚朋友來看她的畫,談一談他們與母親之間相處的往事。

母親生前曾有因緣接觸過,和曾開導過她的師父和團體,都前來為她誦經祝福。母親真的很有福報。

一步步陪伴母親走向人生終點,再親力親為參與她身後事的每一個細節,全家人的精神都一直緊繃著。

弟弟和我在火葬場全程陪伴母親,看她的白骨被推抬出來,已是乾乾淨淨,了無牽掛和罣礙的模樣。

不過一年多前,母親仍是那麼豐腴和美麗。

我淚流不止,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哭了,心中有解脫的感覺,也空了一個大洞。  

母親逝後,父親每日清晨到三樓佛堂,與母親的遺像相對靜坐,一杯清水,金牛座的他沈默如昔,母親是他生命中的光,結褵五十多年,如今她遠去了。

父親變得嗜睡,走路有些蹣跚。我們輪流回家陪伴父親。

有一天我問爸爸「你怎麼想呢?」

我說:媽媽一定牽掛你,她如果來找你,想帶你一起走,爸爸如果喜歡我們四個孩子,十個孫子,你就勇敢跟媽媽說:你要多陪我們幾年,自由自在,到處遊山玩水去,你不要跟她走。

一向對媽媽言聽計從的爸爸,下定決心地跟我點點頭,他要留下來陪我們。

之後每天清晨六時半,他來喚我起床,我們出發到山莊的中央草坪,參加晨間氣功班,數十位老人說說笑笑,老當益壯的他們紛紛主動來表達關心,甚至指導爸爸各種「招數」。

黃昏時,我再陪父親去走路一小時。靜默中,我和父親重建著生活的規律和希望。

這個暑假仍是那麼悶熱,一方面擔心爸爸的身心健康,一面多方準備著女兒前往美國念大學,兒子阿俊仍是十分固執難教.....一向外表鎮定的我,其實心力交瘁。

那一日終於決定帶孩子們去九族文化村和日月潭一遊,真正「過暑假」!

一直嚮往在日月潭五星級的棧道上騎單車環湖,當天是颱風尾,天雨路滑,在湖畔單車棧道上重重跌倒,雨中狼狽不堪,站不起身。

女兒過來一手牽她的車,一手牽我的,走回出發點。

我頓時了悟:「此生往後要多多依賴女兒了」她比我冷靜和堅強。

等待救護車之際,我請女兒和偉為我換上乾的衣服。醫護人員看我意識清楚,仍可來回走動,問我們可否自行開車就醫?

「妳若可以忍受.....就請先生開車送妳去埔基,雨這樣大,整個埔里就這台救護車,也許待會兒仍有人需要救助。」

我們點點頭。

決定直接開車回到霧峰亞大醫院,迎面遇上的值班醫生,仍是幾個月前母親氣管嗆到送來醫院急診,Receive母親的那位年輕Dr. H。

我一時悲從心中來,加上傷口疼,當場痛哭起來。

我告訴H醫師母親已經逝世,並向他深深道謝,感謝他對當時已經沒有希望的母親(和我們),仍舊付出許多愛心和耐心。

 

他親切地要我先去拍片子,並為我解說,

左上臂骨裂成四塊,算是「粉碎性骨折」,這兩個月請不要隨便移動,妳已成為「易碎品」

母親一走,身心俱裂。

問自己:明知風雨方歇,為何執意要在風雨中將單車騎得飛快?

想了想,這一年半以來的鬱悶和壓抑,「我真的太渴望快樂了!」

 

H醫生為我擦藥,並開了一星期肌肉鬆弛劑和Kinax,囑咐我回家好好睡覺。

休息兩星期後,我們仍舊按照原定計畫送女兒到美國東部念大學。

這一年,我生命中最重要,最親密的兩位女人,媽媽和女兒,以不同形式,一前一後,走出了我的生活之外。

一直鼓勵我的好友L ,寫line來說:「妳和父母親的因緣和牽絆如此之深,真的只能靠時間來沖淡和療癒了」

他說:「我一直想去梅里雪山,妳和偉要不要一起來呢?」

那是哪裡?

雲南和西藏交界處的一座神山,L說。  

 

不管手上的傷,以及可能稀薄的空氣,我說我要去。

媽媽,妳走後,我一直想放下塵世,走去一座高山,請她將我環抱了去。

百科中的梅里雪山,雲霧散開後是這樣的,我有一天會真正看到她嗎?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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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霞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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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30 14:46

母女情深,至情至性寫來,感人肺腑!

七年前,家母過世時,我悲傷、痛哭、哀嚎的情景又一一回到眼前。經歷過,所以能深深體會到您內心的感受。騎單車跌倒,除了路況,多少與心境有關。在醫院的一時悲從中來,加上傷口痛,讓您痛哭起來,那是母親生病及過世這一段日子鬱結於心的傷慟,終於藉著眼淚,噴薄而出,這多少有助於情緒的抒發。

您母親一定不願看見您這麼哀痛,她老人家解脫了病痛,息了塵世勞苦,到了極樂世界,是種福報。她病時,您陪伺在側,了她心願出了畫集,家祭後辦了畫展等,是個盡孝道的好女兒。您一定要堅強,養好身體,還有父親需您安慰照顧。

千言萬語,再多的文字安慰似都顯得蒼白無力,只有跟您說,母親過世的傷痛只有留待時間慢慢來平復。請多保重!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4 16:32 回覆:

我知您近來因散文集得獎,詩社種種文化活動而異常忙碌,感謝您百忙之中仍來看我。

母親2017年底復發時,同一批癌細胞從子宮內膜走到肺部,那麼遠,一定很強悍,很惡,我一邊陪伴她積極治療,另一邊,也默默開始為她開始了「靈性之旅」。我陪她聊天,肯定她一生的各種角色和成就,教她在頂樓做瑜珈或法鼓八式動禪(她總是嫌動作太慢)一起聽佛曲,她聽我誦經,談佛法,開始時她很怕和排斥,感覺宗教等於【判決】或接近【死亡】,後來慢慢感到平靜和欣喜。有一天我們一起看電視上證嚴法師講【法華經】,她說:「師父能這樣,很不容易」,然後轉過頭來對說:「妳也很不容易」,這是她第一次肯定,接受我的信仰。

我和母親的緣分很深,她是我的知己,至愛我的人,也是此生給我最大壓力的人。 因她自卑的童年和好強的性格,是個很難被一般人理解的人。自我們還小,她就用「挫折教育法」,要求我們「精益求精」,她似乎對我們永遠不滿意,只有背後裡聽說過她的肯定。  有時姐姐回來陪她時,我帶爸爸去散步,我們若表現得很愉快,她一邊為我們開心,一邊就很嫉妒,講話酸我們,十分矛盾的性格,做化療時很難受,她會想辦法找我碴出悶氣,後來她會幽默地說:「我類固醇今天吃完了唷,開始要很沒休養地罵妳了,唉..... 我就是這樣,人不舒服,就休養很差」,我鼓勵她親人間表達出真實自我,不要顧面子,才不會誤解或萎縮得更厲害。

親子相處是一門長久的學習,父母親沒有我們這一代的機會去探索心靈,感情常常以負面或暴烈的方式表現,我們只能慢慢去理解他們,安撫她,肯定她,又不能「太失去自我」,終歸一句:要自己擁備「巨大能量」,才有能力照顧親人。

寫了寫,又寫多了。  跟天下子女共勉之。  

俱往矣。

母親最後一個月,雖然人昏迷不醒,仍然很本能,深情地握住我的手,我是 「錶帶已壞終不悔」太忙,就用膠帶黏一黏罷了。是美好,痛苦和心酸夾雜的一段回憶。


WindyK
2019/09/30 12:18

能會心感受著妳的苦與難,只是如此心力交瘁,妳....,也許試著悲欣交集,週遭身邊有妳關心疼惜的人,雲在青天水在瓶

妳事母至此,讓我想起弘一法師。俗世時塵名李叔同,譜的詞,希望能稍有慰籍。

《送別》一詞寫的是人間的離別之情,述的是人間美好之緣,構築的卻是人生的天問風景。從歌詞的字裏行間,我們也感悟到人間事事本無常的道理。花開花落,生死無常,何況離別呢!在這首清詞的麗句中,蘊藏著禪意,是一幅生動感人的畫面,作品中充溢著不朽的真情,感動著自己,也感動著熟悉的陌生的人們。在弘一法師的眾多作品裏,從另外一個角度也體現了中國文化的意蘊和精神。一音入耳來,萬事離心去。弘一法師的作品充滿了人生哲理,蘊藏著禪意,給人啓迪,寧靜淡雅。法師的詞象一杯清香的茶,清淡純凈,淡中知真味。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3 17:52 回覆:

謝謝!至情至性如弘一大師,是真正深情的人。 才能時時體悟到大自然:雖然無言,卻處處在給予我們寬慰和慈悲,也才會如此消融自身沈重的肉體。你送的這首歌版本,貼在這裏。


紅袂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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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30 10:00

讀時哽咽,讀後不敢落淚。

 

親情之重,於母於父,於女於兒,點點滴滴字字句句都是家人深厚愛的表現。

 

 

祝願:令慈登其極樂世界、闔府心清順遂!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3 17:43 回覆:

謝謝紅袂的知心。

我深思妳「不敢落淚」這四個字,情之所至,怕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吧,感動於妳的感性與善良,記得妳寫妳父母親的文章,也是滿滿不捨的愛。 

得以安慰的是,到了最後幾個月,因為腦部轉移,母親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但食慾仍很不錯,如果不是家人「極力挽留」,相信她會更圓滿地走向極樂。

現在爸爸和姐弟們,有時有事求天上媽媽保佑,我就會說:「讓媽媽好好解脫而去吧,你們別再用這些凡間事去煩她呀...」


劉老師
2019/09/29 19:50
我一字字讀完你的文章,內心既平靜又激動,你和父母、尤其是母親的情感那麽深摯,自然難以割捨那份親情,從字裡行間流瀉出的傷痛,如浪濤席捲,我深深感受得到。想來你已承受不了長期的壓力,竟然騎車受傷如此之重,期待高冷的雪山能治癒你的傷痛,好好陪伴父親,享受可貴的天倫親情。你寫得細膩深情,我深深感動。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3 17:34 回覆:

謝謝劉老師,您是我中文寫作的啟蒙恩師,我一生都受您影響至深。

感謝您在母親病中,一直表達對她的關心,而且想來探望她,媽媽那時說:「劉老師這樣美麗和人格高尚,我現在這樣不好意思見她,等我好了,我們再見面吧」終於沒有見著。

也感激您聽到母親逝世的消息,第二天就來探望我們,給予我精神上的支持,謝謝您!


蒂兒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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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9 12:59
雖然我父母都已離世多年,這中間我親愛的大姨父、小姨父、小阿姨都相繼離世,但看了妳的描述,還是會跟著流淚,過往的痛又跟著跑出來。

在家中離世走的尊嚴,唯一值得安慰的。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1 20:43 回覆:

蒂兒,如此重感情的妳,我寫這些一定觸動妳的傷心了。

在家中離世真的是比較好,母親年初以來,一直在家中靜養,因為腦部的腫瘤,她沒有感覺痛楚,胃口也很不錯,可以吃一般人3/4的量。

四月初因為吞嚥困難嗆到氣管,不得不去急診,因為她生前沒有說願意拔管,自此在醫院多受了一個多月的苦。在最後半個月進入昏迷。歷經半個月心理建設,爸爸和弟弟終於為她簽下拔管同意書。

我和弟弟帶著臨時氧氣,陪她坐救護車回家,來到山區,我請救護車將警鈴聲關掉,因為知道媽媽不喜歡引人注意,請車慢慢開入山莊,讓她再多看一次。

她在家中一拔管,一切生理現象即時停止運作,「此屋已是不堪住」,她的靈魂似急速想逃離。我們隨即開始為她誦經,母親面容逐漸安詳,後來十天,都看起來很莊嚴。

我們用粉色玫瑰花,百合和康乃馨為她佈置靈堂,她生前愛美,喜愛畫畫,個性孤傲又有潔癖,所以我們讓她一切都在家中安息,由家人陪伴她,走完人生最後一段。   


張黎晞(若竹)雪之三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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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22:49
很痛!加油!我曾經過這些。用了我8年。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1 20:24 回覆:

謝謝妳,新朋友!祝福妳!


寧靜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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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19:40

請節哀

我的母親今年五月也過世了,是腦中風,昏迷後五天就離世了,享年89歲

我覺得妳母親受癌症折磨,能脫苦海往西方極樂世界去了,是極好的

妳女兒去美國深造,不幾年就會回妳身邊,在妳這兒才是她的根源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10-01 20:23 回覆:

寧靜姐:

妳母親能這樣「速戰速決」,高齡走到終點,也真是一種福報吧,只是子女會感到突如其來的失落和不捨。

每個人的性格是如此不同。

我母親這一年半以來的奮鬥真的很辛苦,除了手術外,她做了六次化療,放射性治療兩個療程,一般性的標靶藥物,全面基因檢測(沒有找到特定標靶藥),荷爾蒙治療,腦部加碼刀,也嘗試了生物免疫療法(沒有合格),最後我跟爸爸說:「您相信我,能做的,我們都盡力了」

我不是一個西醫的仰望者,總是覺得「這樣的撲殺會引來敵方的全面反撲」,我一直研究,並鼓勵她以氣功,穴道引導,瑜珈,動禪....食療為輔助,改善生活品質,冀望圖個「與癌細胞共存」。

自始至終,母親都只願聽從主治醫師的安排,迎難而上,死亡從來不是母親的選項,她是一位超級生命鬥士,我們只能陪她一直打下去。

歷程非常艱辛,家人除了不忍心,也是非常辛苦。代價太大了,我像是歷劫歸來,但母親沒有一起回來。

我相信她安息了,雖然這從來不是她的選項。   


雁~《詩詞習作輯錄》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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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15:57

Siena 格主孝道無憾,文深情長!~節哀保重。

「願生西方淨土中,九品蓮華為父母。
 華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09-30 17:11 回覆:

謝謝雁大俠送來這幅【心經】。

1989年的那年佛誕(浴佛節),巧逢西方母親節,為了鼓勵媽媽,我和二姐陪她一起在美國洛杉磯皈依為佛教徒。但媽媽似乎「轉眼忘了這件事」

母親能力高強,一生成就斐然,信「努力不懈,事在人為」;但她與信仰始終保持一定距離,「拜得很認真」,但並不算「正信」,事情不順遂時,常常怨天尤人,對生死尤其感到非常害怕。

今年三月,我特別打電話到洛杉磯,詢問當年為我們皈依的師父,如何為母親做【正念引導】,和確定她的「法名」,之後我們常常提醒她,「既然註冊了,校長點名時,要記得喊“有”喔」

相信臨終時,西方三聖會來接引她,進入大寧靜,大光明,大喜悅。

母親病重的前兩個月,南投碧山巖,法鼓山和慈濟的師父,師兄,師姐們都紛紛來鼓勵她,引導她,鼓勵她提起正念,跟隨 佛祖和觀世音菩薩往生西方。

在她病重的這一年裡,我們也在日復一日的鋼琴和佛曲的交叉播放中,讓她慢慢臣服,放軟,消融自己。

他們教導我,如何引導病重的親人,帶給母親正念,也許有空我來寫在留言的上頭。  


飛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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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14:31

看了此文好感動

母女情深,也讓飛雪想起我和我的母親

Siena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09-30 16:45 回覆:

親愛但飛雪:記得妳說有一次為了妳媽媽的病,瘦到38公斤...母女但牽繫,只有彼此明白。

有時我也到妳後院看看妳,妳的藝術才華,不凡衣著品味,和獨特的幽默,看完放鬆,開心許多,但沒有力氣,只能不留痕跡地離開,沒有留言,請妳包涵。

妳很有才華,身心負荷得來,真的應該再寫。  


RA™ ♉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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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13:58

望似遙遠  就在眼前

走進山的那刻  其實  你已見著了  不只容貌  還有心情

或許 繚繞的雲鬢 , 才是祂真想呈現的模樣 ?

如同你請求老父親的那段話 :  留下來陪兒孫  ...

好不好?   就從從山裡 , 雲霧中 ; 走出來 

全家人攜手堅定快樂地  邁步往前行 !   

Siena (christine1116) 於 2019-09-30 16:39 回覆:

謝謝RA這段日子來常常鼓勵我,有時搞笑逗我開心。

後來我常常套用你的那句話,說跟媽媽聽:好,我們努力繼續來「畫療」,永遠不放棄。

我一直希望母親 「與癌症共存」,但她對西醫的信仰太深。

會的,等我沈澱好了,重拾人生的步伐。

是的,人生的真相是若隱若現,無法真正看清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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