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道德是絕對不能被挑戰的真理，就算要用各種形式去檢驗，都是很危險的。
那，把楊宗緯扯到當總統的人身上，這樣的「泛政治化」到底是不是很危險？我相信是的！

台灣的社會，就是這點不好，明明是很簡單的參賽資格問題，可以扯到誠信問題，再從誠信問題扯到政治人物身上，最後又從政治人物扯到傳統倫理道德，哇靠！最後要不要說，都是因為楊宗緯假造資料參賽，害2008年總統XXX沒選上？欸！那楊宗緯啊！你要不要考慮乾脆出來選總統算了？

拜託！楊宗緯只是參加歌唱比賽撈錢的人，他又不出來選總統，扯那麼遠幹嘛？但是，不選總統就可以謊報年齡欺騙社會大眾嗎？當然是不行，問題是：要是你不看星光幫，你會受到楊宗緯的欺騙嗎？如果不會，那是不是代表每個人都能明目張膽的說謊？

事情是不是應該簡單一點比較好？要是問題出在這位先生假造資料，該提起公訴，那就有請檢察官執行公權力吧！以法律解決法律問題的部分。
要是製作單位看在收視率的份上，先把議題拋出去看看市場反應，萬一，道德論調的呼聲太高，那就「壯士斷腕」，一來楊宗緯的知名度已經高到一個程度，秉持「誠信」原則，往後絕對還有一條退路；二來多少也能維持節目的公信力。畢竟，一但「縱容」參賽者謊報年齡的遊戲規則被打破，那好不容易經營的節目「公信力」，只要這一次就玩掛了。那，這個製作單位也是很不安好心的，勸你就別看了吧！以免知情以後傷心，不高興跑去槓還傷肝，萬一氣到內傷不治，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

我看，為了一個楊宗緯，而賠掉一個「超級星光大道」節目，外加其他幾個參賽者的「錢途」，製作人王偉忠怎麼從商業角度盤算，絕對是大賠到脫褲子為止，因此，王偉忠把停損點設定在楊宗緯身上相當好，可以挽救節目公信力，還能製造新聞話題，還能拉拔其他參賽者聲勢，也幫楊宗緯保留一條退路。

比起政治人物為了拼選舉，一直在調整停損點的作法，要來得乾淨俐落，而且符合大眾期望。有時候，不免在想，政客很容易被對手抓著小辮子不放，問題不在於政客太笨，而在於政客只看到權力天平上權衡小小的利害得失，卻忘記最好的停損點在於「失去誠信以前，一切都還有救」。畢竟，權力之於政客而言，是最大的資產，至於「誠信」之於政客，一斤值幾錢？

如果，我們不從「選總統」的最高規格待遇來看楊宗緯，也不要用篩選身家清白的救世主的眼光看待楊宗緯，把問題抽離開來，換個角度來看，你要不要接受一個有前科又謊報年齡的歌手，他那唱出「打動人心」的歌聲？或者是說，你會因為這個歌手的「行止不端」而貶抑他的歌聲？

借用魏晉南北朝的嵇康寫的一篇文章《聲無哀樂論》來看音樂，稽康認為聲音不具備哀樂情感，就和自然本性與顏色或嗅覺一樣，並不受人的情感所支配，不會因為愛憎哀樂而改變音樂的本質，所以，稽康的結論是：「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繫於人情。」因為，聲音屬於自然，哀樂之情發於主觀，兩者不能混淆。
所以，音樂中的哀樂情感是源自於內心，發自於人心對外物的感應，而無關乎自然的聲音。因此，人沒有喜怒之情，則無哀喜之樂。

是不是說，我們看待楊宗緯，不太需要以非常嚴苛，近乎道德苛求的眼光看待這個人的種種行為？因為，「聲音是無罪」的，而「有罪的是人」？

或者，換個角度來看，寫下《聲無哀樂論》的嵇康彈得一手好琴，許多人想向他學「廣陵散」，被他一再拒絕，最後，因為他得罪鍾會而遭報復，在司馬昭將他夷戮棄市之前，有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藉口是要學「廣陵散」。目的在於透過人數龐大的集體請願行動，藉著輿論壓力對抗統治者，挽救嵇康的性命。
只是嵇康並沒有接受，至於原因，書上沒寫，嵇康沒來托夢，所以，我不知道。

但可以確定，嵇康死於政治鬥爭，就算「廣陵散絕矣」或是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即便當時號稱全天下只有嵇康一人懂得「廣陵散」，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不過，並不是把楊宗緯比喻成嵇康，而是在這些變成「社會議題」的事件中，各種聲音都有，其中呼聲極高的就是「給我音樂，其餘免談」的只要聽音樂而為楊宗緯的退出節目「請命」，而不論楊宗緯的行為是否合宜。

假設，謊報年齡是可以被歌唱得極好而抵銷的話。

在道德上形成的衝突，就是功利化的結果論。只要你能符合什麼條件，至於道德標準都是可以調整的，這種「給我音樂，其餘免談」的論調，最大的道德危機在於，「道德倫理是可以被某些價值所衡量或交換的。」
這會像潘朵拉的寶盒被打開以後，冒出一堆收不回去的怪物。

可能也是很多人拿著道德標準檢驗政客，卻忘了自己也在縱容政客的犯行。

當家長的要不要擔心？
當然要，我看到很多報紙投書的意見，不少家長認為，不要管楊宗緯的行為，只要聽歌就好。

我很幸災樂禍的想：「最好是啦！最好你家的孩子是天生聖人，平常家長又教得好，什麼殺人放火的壞事都學不會。」要不然，哪天小孩出去捅個馬蜂窩回家，回來拿張獎狀跟你說：「我這次考了全校第一名，所以，功過相抵了吧！」小事還好，萬一殺人放火，這還得了？

話說回來，那是不是要因為楊宗緯行為不端，所以，我們就要放棄他的天生好歌喉？
如果是這樣，扯遠一點，當年的鄧麗君，這位愛國不遺餘力的台灣歌姬，是不是到了充滿意識形態的今天，我們得「否認」他那種小調式的唱腔，還有許多軟軟綿綿的好歌聲，為國民黨的統戰與愛國勞軍盡了相當大的力量？
更不用說，當年被警備總部或者是新聞局審查之後被禁唱的歌曲，不也很冤枉嗎？尤其有些歌曲在當年被認定是「靡靡之音」或是「傳播灰色思想」，以今天的角度來看，要比之當年更加言不及義的歌曲恐怕還要更嚴重吧！

若是以「聲無哀樂論」的聲音與感情分離的觀點來看，也很難去評價楊宗緯謊報年齡之後的道德與人格問題。

或者說，楊宗緯只要道歉，就能揮別他謊報年齡的「犯錯現在式」？還是這會變成楊宗緯的演藝事業的烙印？

前任國防管理學院的院長帥化民，面對記者採訪楊宗緯的往事，只有以下回應：「這人幹過什麼事情，記不清楚了，他的價值在於唱歌，你們去採訪他唱歌的事情就好了！」
說得還滿容易的！這種事情哪有可能？

只能這麼保守的說，台灣的記者真是訓練有素到祖宗十八代的大小事都有辦法刨出來，這無關人紅是非多，而是告誡我們，如果要在台灣走紅，最好是從祖宗十八代以前就要開始行善積德，或者是平常不要幹壞事，要不然，人只要在台灣一夕之間爆紅，就會像楊宗緯過去幹下什麼事情都會被挖出來。

關於這件事，不是說「誰沒有過去」的問題，而是，到底你要用楊宗緯過去幹過什麼事情，來說服自己：「喔！原來他以前就有前科，所以，這次謊報年齡也是正常的。」還是說，你覺得事情就很單純的聽人家唱歌順便安慰自己：「給我音樂，其餘免談」？總之，要是你覺得這個「謊報年齡」是情有可原的，那就是說，原來道德標準的取捨是可以擁有「相當有彈性的伸縮空間」，並不是採取絕對標準，還真是有人情味，相當的人情世故啊。

唯一確定的是，不論你怎麼評價這個事件，不會有「絕對」的答案。不論楊宗緯這人的人格如何，歌聲又如何，基於不圓謊的負責態度，是不是製作單位的商業手段都好。你覺得這位謊報年齡的歌唱者，由於眼前的誠信度不夠，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這樣也好。或者是你覺得單純聽他唱歌就好，不用拿政治人物的高規格檢驗他，這樣也行。總之，這位中途退出歌唱比賽的先生，好歹也用他的歌聲與實力闖出他的一片天，也獲得了唱片公司合約的補償。而，中華民國的檢察官也找上他老兄了。

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局：「說謊的人，終於得到應有的代價。」
問題是：在成人的世界裡，或者說現實的社會中，不會有一個令所有人都能滿意的結局。唯獨童話故事才有一個令所有人都沒有遺憾而滿意的快樂結局。

回到台灣社會，我相信，萬一有人，能夠在這次的社會事件中找到一個可以說服各方意見的「道德平衡點」，會不會有人很白目的問：「為什麼楊宗緯謊報年齡，又有前科，大學混八年畢業，他可以拿到合約出唱片。為什麼我要選總統就要設到這麼多的『道德檢驗』？憑什麼楊宗緯可以？為什麼我就不行？」

當然，你也可以用「最高道德標準」檢驗藝人，反正，能唱歌的又不只一個，不是嗎？只是道德修養高的歌者，歌聲未必會順你的耳。

不過，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樣的態度檢驗每一個政治人物呢？那會不會用最高道德標準篩選出一個行政能力低弱的政治人物呢？還是你要選一個誠信度很低，又治國無方的政客呢？或者有非常有政治才幹，但缺乏誠信的政客，可以不滿意的勉強接受呢？所以，凡事不要混為一談，尤其是「過度政治詮釋」或者是「泛道德化」，都是滿有礙身心健康的。

結論就是：你要用道德標準檢視楊宗緯，那就不要扯到政治人物，以免越扯越遠。萬一，你是家長，那就要小心，不要讓你的孩子一邊拿全世界第一名來交換昨天犯下的大案子。如果你只是單純聽歌，那就好好聽歌，不要說話。終究歌聲無關道德，更無關政治。

總之，千萬不要雞同鴨講，拿雞腿比鴨腿。

2007/06/14 聯合新聞網首頁，意見評論｜城邦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