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2008/07/16 22:04:28瀏覽3128|回應2|推薦3 | |
聽到我要出國留學的消息,總聽到這樣回應:「怎麼這時候突然想出去?」 的確,以在下坐三望四的「高齡」,應該是努力做人增產報國,再不然也該是拼命搶錢買車供樓,怎麼算也不該是跟些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們,一起做著「在康河的倒影裡沈醉」這種不切實際的浪漫勾當。 但是,很遺憾的,我就是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浪漫勾當。 打從起心動念起,家人首先跳出來唱反調。「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安穩的高薪工作呢?」「 你年紀這麼大回來好找工作嗎?」「為什麼不在國內拿博士非要出國不可?」..... 在回答這些已經爛掉的問題前,我總是會跟他們說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必須從20多年前的那個午後說起。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三毛跟趙寧的書。還記得是「起風的時候」以及「撒哈拉的故事」。儘管不是很深刻的體會作者筆下的每一分感動,卻還是為千萬里外那個無邊無涯的風土人情著迷。「為什麼美國湖裡都是魚?(台灣很難看到一條)」「為什麼撒哈拉威人都不愛洗澡?」「為什麼到了外國就會特別想家?」 書裡的一切實在太有趣太新鮮了,儘管當時仍然年幼,卻已在心裡種下想要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種子。 除了書本以外,給我最直接震撼的,就是我有一位超級優秀的堂叔。 因為他在科學界實在太有名了,所以容我保密一下,但在這裡可以稍微透露一點他老人家的輝煌事蹟。建中高二跳級考上台大,台大三年級就錄取美國名校研究所,不到三十就已經獲得UCBerkeley博士學位並在美國任教,隨後並獲得美國學術最高榮譽,且獲聘為中央研究院院士,可以說除了諾貝爾獎,他真的已經不缺什麼來肯定他的優秀了。 假如你也有一個這樣的叔叔嬸嬸,或者兄弟姊妹,也許你就能多少體會我的感受。一方面的確以有這樣的親戚為榮,這就好像超人還是蜘蛛人是你的家人般,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卻又像是某種詛咒,因為總是會有人問起「你怎麼沒像你叔叔那麼會讀書」或者「你要不要也出國留學」這類的問題,也總是會讓我尷尬許久,不知如何應對。 但不可諱言,因為叔叔,讓我看到另外一種生活方式的可能。無論是從言談還是每次回國送我們的小東西,都讓我驚奇萬分,原來這個世界不是只有我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生活方式,還有其他超乎我們想像的可能。 不過夢想終究只是夢想。 隨著年紀慢慢增長,台灣社會快速開放,外國已不在麼遙遠,只要一個按鈕,一支滑鼠,可以很輕易的看到不同世界的新奇事物,大賣場百貨公司甚至地攤上,都可以看到叔叔送我們原本以為很「昂貴」的東西。另一方面,現實也殘酷的不斷告訴我,異國浪漫的背後其實是無數金錢與青春血淚的累積,要想享受,請先惦惦自己的斤兩,不論是有形的金錢還是無形的個人能力。就這樣,留學的夢慢慢淡了,遠了,逐漸隱沒在偶爾買買翻翻的旅遊書籍裡。 人生總是會在最奇怪的地方轉折。 原本以為只是接續學術生涯空窗期的暫時性工作,意外讓我做了六年之久,而且是人生最精華寶貴的六年。在這個高薪,能有所成長與發揮,又讓我得以在博士班進修,甚至幫助娶得美妻的工作環境下,幾乎不會有人認為我會想要有所改變,因為只要不犯大錯,可以預見我可以一路做到退休,就算不是大富大貴,至少也足以讓退休生活無虞,已算高薪的收入更可讓我跟妻子偶爾可以享受享受高品質的休閒生活,一切看似都是如此美好,我卻做了令人完全跌破眼鏡的抉擇,我遞上了辭呈,重新回去過我有一餐沒一餐的窮學生生活。 Why?這是每個人知道後,都會問我的答案,而這個答案卻要從那晚說起。 抵達德國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雖然被眼前美麗又陌生的街景所迷惑,耳裡不斷傳來駐德代表處接機人員的熱心解說,但是十八小時長程飛行的疲憊,早已讓我頭腦昏鈍,根本搞不清楚這裡是哪裡(neither here nor there)。直到入住預定的飯店客房,當我拉開窗戶簾幕,令人震撼的景象令我幾乎無法直接逼視,就在當下,我知道自己已經改變,無法回頭了。 那晚我沒有開燈,也沒有拉上窗簾,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十二世紀蓋成的大教堂,整個畫面就像一幅藝術家繪製的風景畫,完全不似真的街景,我第一次因為窗外風景太美而整晚失眠。第二天開始更是一連串的culture shock。在書上讀歷史是一回事,但是當你親身站在巴哈曾經常駐的瑪麗恩教堂,經過愛因斯坦的大學教室,摸著殘存的柏林圍牆,在希特勒自殺的地下碉堡悼念犧牲的猶太人,那種歷史鮮活的震撼,令人幾乎要完全無法呼吸。 如果只是cultutre shock,可能就像一般觀光客,回國過個幾個月又可以過著穿脫鞋逛夜市,邊罵市場髒亂邊順手丟掉飲料罐的生活,然而緊接著culture shock之後的mindset shock卻徹底顛覆了我心中還在堅持的防線。那是2004年的夏天,95無鉛還是每公升26元的時候,人家已經在節能技術上趨於成熟,甚至以氫氣為能源的汽車也已接近量產階段,反觀對石油能源依賴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台灣,卻什麼也沒做,彷彿認為石油像空氣一樣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除了具遠見與新進的科技,更讓我震撼的是德國人對於歷史文化與自然和諧的重視。儘管只剩一塊磚頭完整,德國人依然可以根據原樣重建,然後把那一塊僅存的舊磚嵌在明顯的牆面,如果不是熟人指明,根本無法分別新舊的差別。而在整個新首都區開發興建的過程中,為了維持生態平衡,可以不惜成本先見環城區的水道,將因施工抽取的地下水重新注入地底以維持地下水層的平衡,同時在進場開工時,有世界知名的柏林交響樂團現場演出,由指揮指導大型機具進場施工,這種對於人文對於歷史對於自然的尊重,完全超越了我的認知經驗範圍。 回國後有將近一個月時間,都處在夢遊狀態中。儘管以工作角度,這次出訪只能算成功一半,但就個人而言,這次出差徹底摧毀長期以來建立的人生典範。第一次強烈感受台灣跟自己生活世界的渺小,原來在台灣斤斤計較的大事,在國際上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真正在改變全球的大事,在台灣卻是連聽都沒聽過的傳說。更重要的是,從大人物的身上我體驗到語言跟世界觀的重要。「世界觀」不是資訊的蒐集,不是光每天讀Washington Post聽CNN,這樣舊有世界觀,而是一種思想態度及價值的全球化。 例如在國內前陣子還為馬英九接見外賓說英語而認為矮化國格,但當德國官員與我們面談時,他們會主動轉換成彼此都比較聽得懂也講得通的英語,而不會為了國格而自顧自講著我方聽不懂需要翻譯的德語。在面對自然環境上,德國在戰後歷經戰爭破壞與能源危機的雙重打擊,但是他們就從那時候開始推動節能與環保科技以期完全擺脫能源危機陰影,結果三十年後他們對石油依賴降到百分之五十,經濟成長依然為西歐各國之冠,同時還要兼顧拉近東西德人民生活福祉,相較於國內只關注藍綠你死我活的生存戰爭,連對自己生存有關的能源問題都視而不見的鄉愿態度,機會果只會留給準備最久的人。 太多的衝擊,讓我無法再自滿於已有的現狀,就像被長期關在洞穴的囚犯,忽然見到穴外的光影,就再也無法自拔的想要去探索那個全新的世界。原本心裡還有點揣測不安,畢竟剛新婚就要辭職,對妻子家人交代不過去,但沒想到妻子不等我講完就一口答應,還鼓勵我既然要追夢就要越早越好。就這樣,我去辦了離職,放棄了月薪六萬多的鐵飯碗,也暫時擱下已經再考資格考的博士學位,重新拿起已經佈滿灰塵的英文課本,重新開始那個二十多年前的夢想。 準備的過程的確很苦,一方面以前的英文就學的不好,二方面體力漸衰也影響了考試準備,跟著年齡快差一倍的「小朋友」們一起補習,心情格外百味雜陳。然而與過去人生不同的是,過去的生活是建築在別人賦予的價值信念之上,讀名校,當公職,這些都是我原本深信不疑的價值,但是「留學」卻是我第一次沒有遵循既有價值而單純出於內心意願的選擇。 現在我已在太平洋的彼岸,回首來路,真是感慨萬千。這是一個夢想的開始,一個已經做了很久很久的夢...... |
|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