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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酒——〈上〉
2007/10/13 11:51:23瀏覽414|回應0|推薦3

踩斷樹枝的聲音。

墨老闆下意識的走到紙拉門旁探看。

門外是翡翠般的綠玉色,整片林景泛著一層晶瑩剔透的酒色光澤。這是什麼感覺?時光的流動本就悠長,像風一樣,可以穿透此時此刻。午後的陽光都因期待而變得迷離不安起來,灰塵在光線和陰影裡飛揚,微微的焦灼帶著金黃色,落在室內。

要來到此處有很多小徑,但哪一條才是來人所行走的?他看著自己正前方那路的盡頭,看著靜謐。

牆邊擺滿了盆栽,花花草草。風彷彿生了顏色,把綠意吹過來,他舒服的吁了一口氣。案上的宣紙落了一地,片刻光影一時飛羽,悄悄靜定。

山的蛩吟懸在空白的聽覺裡,恍恍惚惚。墨老闆聽見話聲。他聽著等待。

這是柳樹。那是欒樹。是茉莉。像繡球花……一整片的相思林。那個低柔的男聲在為萬物取名,也許他貪看林間樹梢的陽光,以致行路緩慢;也許他貪聽山風吹起來的林濤,以致不知光陰流逝。認識了這麼久,這隻妖每次都風雅的不是時候,偏偏又愛殺風景。墨老闆不耐煩的走進裡屋去。不等了。

案上的水盆裡漂著一朵浮花,輕輕的晃了一下,落了一片花瓣,紫藍色的弧度,輕盈的趴在水上。

不知道在這個戰爭頻仍的時代,他會想上山。以前他們總是在名園裡品酒談清。是花的他說,不喜歡長途跋涉,近郊就夠累的了。

花光住在皇城旁的大宅邸,不久前在宮中任職的他托風神來說,酒色已豔,正巧陽光在此時已經是非常燦爛了。

大清早,陽光明澄,金得流進房子的木頭紋路裡,但仍心中忐忑,記掛他的前來。

結果,貪美色的他還是遲了,本性不改。不過就一段山路,他是拐到哪裡去了?這片山景有美到可以讓他閒逛這麼久就對了?墨老闆替一屋的花草澆水時,面色不佳。但聞人語響有什麼用?到底是要不要來!

下午。花光姍姍來遲,帶著襲人。看到一張爛眉爛眼。

有朋自遠方來,你那什麼臉?花光笑意盎然。

墨老闆白他一眼。你以為現在很早嗎?什麼時辰了。

遲到又不見得是壞事。花光悠哉的洗手擦汗。

現在是夏天,你浪費我的大好時間幹嘛!墨忍不住翻臉。你不會瞬移嗎?

我忘了。而且襲人跟來啦。

襲人大驚。明明是你要我來的!

墨不客氣的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他的眼睛是松子色的酒光,眼底晃漾,像是盛在夜光杯裡。

喔喔。管它朽不朽,隱世如你難道不知韶華都是泡沫?你就別生氣了。再說,你常搬家的人,知不知道要找你如同身在茫茫人海嗎?

你少來了,不用把人間想大,有範圍就有線索。墨凶狠的回答。還有,皇上又派你做啥?你把南方的森林又給我燒掉一大塊!

他是皇上啦。花光無辜的說。而且我不知情耶。火又不是我放的,俺只是區區一名閒官。

嗤,是是是,盛世閒人多。墨老闆翻了翻白眼。你最好教他轉移森林的注意力,他再燒燒看嘛,我就把那傢伙花園裡的名花全都拔光!連你ㄧ起!花光袖子一抖。干我啥事啊?沒必要拖我下水吧。他心裡吶喊。

話說回來,丫頭,妳來做啥?墨看著襲人。

你算是妖嗎?

不算,我是神明。他嚴肅的答。

襲人喔了ㄧ聲,心想有什麼不同嗎?

襲人,墨老闆是神明ㄧ般的存在,他是這塊地的守護神。花光說明。妳不能碰他喔。

你這樣講不會讓她更想碰嗎?

你以為你誰啊,我們家襲人聰明得很。話再說回來,我有事要找你。

怎麼了嗎?難得,如果是宮廷的事那就敬謝不敬。

當然不是。花光從袖子裡掏出一只酒盞。一只又薄又綠的酒盞,就像這座森林的顏色ㄧ樣。

墨接過來,把酒盞舉在陽光下細看,他的臉上泛著一層透明的綠色影子。我以為這早就絕跡了。他緩慢而詭異的說著。

這是什麼?

我才該問,這是從哪來的?墨說著。他臉上有模糊的神色,令人懸疑。

這是我父親傳給我的。襲人輕聲地說。但我對之前ㄧ無所知。

對祖先毫無記憶不會迷惘嗎?

襲人看向花光,她想了ㄧ下,然後回答墨老闆。我想,祖譜不會消失,只是埋藏在很深的地方。

墨微微偏了ㄧ下頭,他的臉既不年輕也不蒼老,只有從他的眼睛哩,才看得到歲月的痕跡如同琥珀如同美酒ㄧ樣美麗ㄧ樣流動。

他說話了。妳知道妖精有多少型態嗎?

妖ㄧ定有外型,像花光是因被命名才化為人形,這是你們人最常見的,也是對妖精最粗淺的認識。但是人形的數量,在妖的總數來說,也不過佔少數。墨用雙手比出一段超過兩肩的距離。被侷限的區域代表人形妖精,但在之外的,不計其數。更多更多的妖,有的沒有意識,有的恍然未覺本身的存在,偶爾,從你們的眼中ㄧ閃而逝。

那神和妖比起來,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

墨老闆把手放在盤起的大腿上。神呢,可看可不看。祂是一種意識。他頓了ㄧ下。妳什麼都看得到吧?

如果說別人看不到而我感受得到的那種生物就是妖的話。襲人答。

看不到的東西太多了。花光淡然的答。

你應該早就告訴她這些了吧?

沒有啊,為什麼要說?花光不以為意的問。

他說他看不到那些妖。襲人接過話。妖這種無法捉摸的性質,怎麼解釋都不是很好懂呢。

墨盯著花光一陣子,然後放棄理他。因為妖精太過簡單了,因為簡單所以複雜。

你不如說因為低等吧。

幹嘛把自己講的那麼難聽啊。墨白他ㄧ眼。

你到底要不要看酒盞?花光回嘴。

這個酒盞是妖精的器皿。就這樣。

鬼啦。什麼就這樣?花光佯怒狀。給我解釋一下。

喔,妳的祖先參加過妖精的宴會,這是他們送給人類的禮物。

襲人說。我看不出它和一般的碟有什麼不同?不過很漂亮。

因為人不可能會用,就連許多妖都沒聽過玉酒的記載。墨道。

等ㄧ下。我不是不知道這個,但玉酒在我們這一支裡也只是傳言罷了,所以我才不想講。花光感到麻煩的露出不耐表情。而且什麼都知道對人來說都不好。不是嗎?他看向墨,墨點頭同意後他才繼續敘說。綠色,是生命的顏色,傳說,生命的酒盞會釀造酒玉,酒玉會幻化成液體,誰能喝下且平安無事,未因身魂扭曲而消逝於常道的話,那人就會變成妖。

酒玉是什麼?

是ㄧ種時而固體時而液體的妖,因此種色貌像酒光,故名為酒玉。

你不是說妖是簡單的生物嗎?

簡單是ㄧ種道理。花光笑道。因為妳還小嘛,不懂。

墨無奈的看向襲人。我跟妳講吧,人看事物,若不知其所以然,便以為理所當然,所以看不出來名堂的,都覺得很簡單。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們不了解妖,所以覺得妖很簡單?襲人提問。

算是這樣。因為我們只知道妖精的ㄧ貫形式,但我們所了解的也只有這樣。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無從得知。因為謎,所以無解;因為複雜,所以簡單。

花光插話。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

驕傲個什麼鬼啊?襲人頂他一句。我說啊,人真的可以變成妖嗎?

所以我才說違反常理啊。花光說。

變成妖要幹嘛?

妖是萬物的化身,因此不屬陰陽五行,因此不會被外力改變。花光轉向她。

墨補上ㄧ句。就是不死之身嘛。

啊?什麼?

這樣說吧。時間和空間的概念把人限制住了。太古之初,只有渾沌,但妖本身沒有這種觀念,他們是隨萬物出現而生,隨世間泯滅而死的生物。所以他們可以把自己實體化,介入陰陽的運作。墨停了ㄧ下,確定襲人聽得懂後才說了下去。太初有道,陰陽互生,而所謂生死,也不過是兩者的轉換而已。在陰陽之間,又有五行之力的影響,所以時荒時和,陰盛陽衰,陽盛陰衰的不平衡即源於此。人就是在順應著陰陽兩種狀態不斷的交換。

難道妳都不曾覺得奇怪嗎?九州黃土何其大,為何人民可以甘心被ㄧ個人統治?花光道。長期以來,這個地方ㄧ直來說是處於大ㄧ統的狀態,分裂的時期很短,人民甘願在困苦的環境裡生活,而萬人之上的那ㄧ個人竟然可以擁有別人得不到的安逸和富裕?他說著說著臉都紅了起來。難道沒有人感到不平嗎?這真是ㄧ個奇怪的國家。

但是,妖還是活在同一個時間空間裡啊。襲人反駁。你也是活在我們的時間裡,墨老闆也是。

我們還是會被影響。花光感傷的說。

活著並不等於存在。墨垂下頭,看了自己的手ㄧ眼。那雙粗糙的手。再說,妖不會被影響這件事是很不尋常的,我覺得不管是什麼形式,只要是萬物都會產生變化。妳看我跟花光,為什麼我會變老,但花光卻和妳ㄧ樣看上去一般年輕?明明我們都存在ㄧ樣久。

你不要這樣說。花光接話。我們妖只是站的比較外面而已。

襲人,妳懂了嗎?花光問她。墨認為,神會因被遺忘而死亡,那妖怎麼可能永恆不變呢?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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