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06/14 21:37:28瀏覽662|回應0|推薦3 | |
十六夜,月圓。陽台上有動靜。就著深深淺淺的月色,花光往窗外一看,嘆氣。銀夜銀夜,把人弄進來。 銀夜臉上有假面,於是輕輕巧巧的走出屋子。不久卻忽然進來,端走花光案上的茶壺杯子,花光怔了一下,來不及留住自己的那杯蜜茶。 藤蔓因繁密盛開的紫藤花重量,垂得比以往更低。花瓣襯著月光,微微透著藍色。 藤條的影子在微微搖晃。 花光把頭髮撈到左胸前,他的眼底,是一片月光。 襲人的額上,沾著一瓣紫藤花,如水光晶瑩飽滿的肌膚,如嫩葉柔軟細緻的淺色長髮,睡相靜美。 沉潛在陽台四方的影子忽然搖晃起來,只聞幽遠的話聲,行步聲。花光納悶,平常妖精是不會闖進別人宅邸的。 銀夜的長袖,在行走中飄飛。她白皙的手指抓緊了假面,躲進屋子。 花光拾起書簡,換他上去陽台。許多人形從影子裡分出真身。 花光走到襲人的腳邊坐下,寬鬆穿著天藍色狩衣,把右手置到右膝上,浮起笑痕。是淡如漣漪的笑容。 花光總是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眾妖精散坐於陽台,他們的眼中,是明亮的月光花。 有人。他們悄聲交談。花光大人的屋子裡有人的味道。在哪裡啊? 花光的眉眼瞇得比以往更細,弔詭的看了襲人一眼。 一個鳥頭妖怪轉向花光。大人,可否賞光?他伸出長長的鳥喙。花光聳聳肩。他轉頭望著院子的西方,那裡坐著一個帶著假面,上面寫了一個「鼠」的象形。據說最近有鼠禍? 已排除。確定是蠱。鼠妖答道,他從袖裡拿出一支白色的笛子,傳給犬妖、燕妖等怪,傳到花光的手上。 這是王賜的花。但是沒有人看得出來是花。 花光把笛子收起來,這才叫襲人起來。襲人吶。 不醒。 拉她的衣袖起來抖,理他,就沒反應。 花光不笑了。忽然一陣殺氣從他身上發出,有妖精嚇得消失。如他所願,襲人的匕首亮在他頸上。 你安分點!沒事做嗎?襲人冷眼,花光慢慢的把匕首移開,又笑了。 有人!是人耶!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可以吃嗎? 襲人環顧四周。你哪來那麼多朋友?她懶懶的把匕首扔下,匕首插在地板上,映著反光。 不行嗎?花光說。還不坐好?宴會要開始了。 我也要參加嗎?妖裡妖氣的。襲人乖乖坐正。一身淺草色的長袍,銀色的絲線。 鼠妖站了起來,拖著衣踞接近他們倆。人類的孩子?為什麼人類的孩子看得到妖精?剛才我們就沒有看見她。 花光嗯了一聲。襲人疑惑的看著他。這很奇怪嗎?再看花光。他是誰啊? 自己想。花光東找西找就是看不到自己珍藏的蜜茶,覺得好煩。 月光好像把陽台浸透成湖。妖精們蛻下束縛,百鬼夜行,只為一場宴會。 為什麼不在妖精國舉辦,還要特地跑來這裡?襲人好奇的追問,不過沒人回答。 因為妖精國沒有月光。沒有聊齋。 披頭散髮,有六隻眼睛,狐頭人身,明明是狗卻吐人語,各式各樣的妖,戴假面的,青面獠牙的,面貌如人的,著聖裝的,都在靜夜裡,無聲舞動。 紫藤花落,落英繽紛。月光像大片大片的葉子落在陽台裡,妖精們精心收藏打點,撿拾他們的記憶。 襲人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狗頭人身在對幾隻妖精比劃一個故事,一隻狗穿越了城市,經過六隻蜘蛛的啃噬,看到水鬼的笑容。手臂伸縮,轉圈縮頭,招一個古老的手勢。圓月在他身後,燦亮明澄。 鼠妖拉著她的水袖,引她起來。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風,突然向上一引,以摘花的弧度,襲人輕盈起來,輕盈躍升。 她和鼠妖繞著陽台漫步,鼠妖手指月亮,又望向北方的雪國,想念寒林下的遠足,他們繞了好幾圈陽台,鼠妖瘦長的身形如樹木般直挺,折起袖子的手像曲折的樹枝,假面蓋在髮上像斗笠。鼠妖踩著月光,像在踩著薄冰,細巧地發出冰裂開般的清音。 襲人看著他,比了朵花,把手縮起又放開,像是花的綻放,手勢緩慢而清楚,彷彿聽得到花開的顫音。她挽起袖子,假裝摘了朵花,遞給鼠妖。霎時,花氣襲人。 影子和影子相互交錯。一隻小人蔘趴在花台上,好像在想念土壤裡的夢。一隻鳥怪伸出人形的手,往空氣中一撥,彷彿在用手彈絃,劃過十三箏,雁子們都露出了傷心的表情。 花光獨自一人行走。偶爾被拉住手,他看見蚯蚓的皮膚上泡著美麗的月光,他笑了一笑。沒有一個說話的聲音。燕子對著白鶴像是在裁衣,柳妖對著水鬼假裝在河畔吹笛,吹一曲催眠水調。 終於,他看到了他的蜜茶,有好幾隻蛙怪圍著茶組,用荷葉像是把月光盛著,倒進茶壺裡。也有好幾隻金魚把月光疊在荷葉裡,小心的折好。花光捉住了螢火蟲,螢火蟲的手勢像是在說,要把月光和蜂蜜一起帶回去釀酒。身為東道主的他也不好意思不准。骨瓷茶具就這樣送了人。上面是水中月色啊。 最後他看到,銀夜偷偷爬到了屋頂上,她手上拿的,好像是他方才看的書。唐詩也曬月亮。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