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

爵士樂在房間裡的黑夜活著。而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活著。

我喜歡你沉默的時候  因為你彷彿不在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porque estás como ausente）

你遠遠地聽我說話  而我的聲音觸不到你

（me oyes desde lejos, y mi voz no te toca）

我抽著菸讀聶魯達（Neruda），完全是為了講究氣氛。因為小光說，詩意是一種不可求的愛情。

還是慣於在電話裡，聽著我們的合聲。她總是在說話，她說她正對著夜空，我忘記她的眼睛是什麼模樣，她是個小孩，而我總是在等候。以前是我教她英文會話，陪著她算數學，逼著她去看書，但是現在我們卻立場調換了，她說莎士比亞，她說大提琴，她逼著我去畫畫。

我不懂，在她的眼中，我習慣變成什麼樣子，當我想到，她埋怨著我的神情，我就覺得回憶有點古怪。也許她想像中的我和我並不相似。

時間越過去就越覺得不安，我常常不知道要怎麼對待。如今，她已經不是我的了。Don McLean的Vincent，王菲的紅豆，Richard Marx的Now and forever，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都不能安慰我，音樂像水一樣輕鬆浸染我內心脆弱的地方，我的情緒佔滿了我的知覺，這是愛嗎？我很想說是。

但我們根本不算真正愛過，這很弔詭，我們明明全心全意的互相珍惜著，但看不到對方的存在，也算是一種愛嗎？

我是在愛著一個小女孩嗎？還是，我是在愛著一個理想，一個能完全了解我的另一個我自己？在看過那麼多書、聽過那麼多情歌後，我懷疑是我把公式套進我和小光之間，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在一起，並不代表是愛情，或者說，並不完全是，因為我們還很年輕。

可是六年過去了，七年也要過去了……我遲遲無法為此下定義，我很喜歡和小光在一起，可是小光已經成為一個少女，她總是要交朋友、談戀愛的，我有時會想起我們相處的畫面，有時擁抱，有時熱烈交談，但記憶並不連續，模糊、片段的、光影斑駁，是一種飽滿的情緒，知道自己很快樂，也很失落。

小光，這是我一年級時交出去的作文，題目是情書，今天早上翻完抽屜找出來時，我心中都還很感慨。原來在那個當下，我還想那麼多。三年了，今年妳十九歲，我在妳這個年紀（咦好像說教）老是在翹課，然後熬夜聽音樂，讀一些有的沒有的，然後靈魂感到無比的倦怠，現在想想是身體承受了太多壓力，心中的海太憂傷，而血液是生病的。

記得老師的評語是，早熟，太早戀了，但誠懇。其實老師只是鼓勵我繼續寫吧，但大一誰願意對別人坦率呢，我承認我像個叛逆少年，總是說著無聊的話，作文對我而言，只是淚水揮發的感傷，太常哭了，就會稀釋一些，越淡越無味，直到透明得像空氣，只聞得到一陣淡淡的鹽味，連生物的一點腥都沒有存在過。

太不食人間煙火了那時，我與世隔絕太久，所以懷疑自己不曾存在。那一年每隔個幾天就要打給妳，說上一句兩句，寂寞不算數，而我否認了孤獨。

妳說妳升上大學後，妳想要在學院的圖書館打工，和知識為伍，和朋友在校園的樹林裡聊天，共同分享耳機裡的音樂，好好念書，養一枝黃金葛，重要的是好好生活。妳的無機質生活。

我不斷回想我是否說了惹怒妳的話？但是越在漩渦裡打轉就越驚慌，我們變了，是什麼選擇把我們引來了這裡，在一個圓的邊緣，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同步調同方向的旋轉，恍若未覺的找不到彼此（或者是很單純的相信將會遇見？），我是煩惱的傻瓜，老是覺得妳太殘忍。

女生難懂，在詩人的筆下，常會將她們幻化成花，但此刻我只覺得，小光妳是雨，遮天覆地的把我淹沒了。

妳已滲透到我內心的底層，而我卻不知拿妳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