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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莫云

　　     ——歐亨利的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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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亨利（O．Henry，1862~1910）的短篇小說，總是以一個令人瞠目的驚嘆號收尾。

　一個冒著寒冬雨雪，連夜為臨窗絕望的病人彩繪一葉永不凋謝的長春藤，只為鼓舞她求生意志的畫家；兩個各自忍痛賣掉自己最珍愛的長髮與懷錶，只為對方購買貴重的錶鍊與髮夾做為耶誕禮物的夫婦；單戀建築繪圖師，偷偷在他的老麵包塗上大片奶油卻弄巧成拙的大齡女子……這些故事是否聽來耳熟能詳？其中最寫實的一篇應是〈鐘擺〉裡那對厭倦於重複規律的日常生活，卻始終甩不掉積習泥淖的夫妻——走過百年歲月，他們依然存活在你我身邊（或許就是我們自己），日復一日地抱怨著生活的制式乏味，然後，年復一年地在習以為常的平凡中老去。

　從小說漫畫到教材影片，這幾則膾炙人口的故事幾乎一如銘印，讓人過目難忘。而歐亨利作品的特點則是：文中伏筆鋪墊，結果無論或喜或悲，總是峰迴路轉，也讓讀者在自行臧否是非善惡的衡量中，一邊猜度著會有什麼意外的結局，增添不少期待掀牌的樂趣。

　藥劑師、繪圖師、農場管理員、出納員，雜誌創辦人，現實生活中耳聞目睹的豐富閱歷，乃至身陷囹圄的獨特經驗，不僅充實了歐亨利寫作的題材，也磨利了他敏銳的觀察力，觸發多面向的創意。無庸置疑地，他不僅是說故事的高手，更擅長以突發狀況來側寫人性的微妙複雜。

　此外，歐亨利也經常以戲謔的筆法闡述愛情與金錢剪理不斷的糾結，有時終究不得不做魚與熊掌的取捨；甚且赤裸裸嘲諷金錢雖非萬能，卻也是愛情不可或缺的助燃劑。新譯的《歐亨利短篇小說選集》（好讀出版）裡最令人震撼的一篇就是〈紀念品〉：敘說一心追求安定生活而洗盡鉛華，隱居鄉間的百老匯歌舞女郎，意外發現未婚夫秘密珍藏的紀念品，竟是自己當年在舞台上表演時拋擲到觀眾席的吊襪帶，猝然拆穿了他的道貌岸然與所謂柏拉圖式的愛情昇華，其實只是沉淪色慾的意淫。——儘管從現代觀點來解讀，不免感覺這些故事的情節設計太過巧合，卻也讓人訝異在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作者竟能毫不留情地揭露那些自詡為上流社會卻披著道德外衣者的偽善。

　這本選集還輯編了幾篇騙子傑夫．彼得斯系列的故事，都是以話中有話的「夫子自道」，略帶幽默地探刺人性的灰色地帶，顛覆個人的道德執念，以及似是而非的江湖道義。更特別的是，從〈命運之路〉以及未完稿的殘篇〈夢〉中，都不難看出歐亨利的作品除了驚人的產量之外，也不斷嘗試突破創新，以殊途同歸或超現實的筆法突圍傳統小說的時空侷限。可惜他挑戰自我的企圖心，終因英年早逝，未酬壯志。

　重溫此書或熟悉或陌生的故事，皆能感受作者極力以多元觀點與生動的故事速寫悲喜錯雜的庶民生活、形色多變的社會百態。敘事俐落，收束奇詭，讓不同世代的讀者同時品味小說閱讀的單純樂趣，歐亨利不愧是現代短篇小說的領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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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原載2022《更生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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