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濾鏡下 |
| 創作|文學賞析 2025/12/11 11:19:42 |
. 濾鏡下 *莫云 . ——沒有真相,只有視角。(尼采) 我,是鮮血,是旭日,是激情;是熟豔誘人的花果,是旗幟上鮮明的彩繪,是愛侶華美的墊褥……我點睛了畫家精心的傑作,綴飾了天使溫柔的羽翼,也塗敷了撒旦陰翳的絳唇。 《我的名字叫紅》是土耳其作家奧罕.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1952~,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著名小說。紅,是最甦神醒目的色彩;從來沒有一種顏色能像深淺明暗的紅,既象徵了生命的活力歡欣,也彰顯了人性的殘酷貪婪,乃至靈魂的昇華或消亡。而其中第卅一章的〈我是紅〉,更直接指稱了生活中與形而上無所不在的紅,明確地呈現了此書的題旨與意象。 故事背景設定在十六世紀末鄂圖曼帝國的伊斯坦堡,一群皇家工匠坊中擅長精筆細繪,卻耽溺於泥古因襲的「細密畫家」,與少數嚮往所謂「異教徒」的威尼斯或法蘭克創新畫風的同僚,因各自堅持的藝術觀點,導致爭論不休,終至引發兩樁撲朔迷離的謀殺案;在蛛網交織的人際糾葛與跌宕起伏的懸疑氛圍中,還穿插著布拉克與莎庫兒多舛的愛情。 閱讀此書,除了緊跟作者靈動的文筆,一路好奇地猜度著「誰是兇手」之外,也難免聯想起義大利符號學大師安伯托.艾可的名著《玫瑰的意象》來。只是,儘管兩者皆架構於史實,據此旁徵博引;也肇始於虛構的奇詭謀殺案,而且重點都不在緝兇破案——前者聚焦於中世紀的皇權與教派之爭,後者則是著重文藝復興之後的藝術流派分歧與東西文化的扞格。或許因為成書年代較晚,《我的名字叫紅》的文字不僅更形活潑不羈,在結構上的創新巧思,更是教人歎服。 這是一本高技巧的複調小說,從開篇的一具屍體、男女主角,到三個被列為嫌疑犯的細密畫家,乃至一隻狗、一棵樹、甚或一枚金幣,都能主觀或旁觀地做為敘述主體,宛如舞台上遠遠近近、多重聲頻的唱腔,卻絲毫無礙於整齣劇情的進展與時間軸的無縫接軌。台上每個角色也都恰如其分地吸引著觀眾的注目:無論是為愛痴狂的布拉克與哈珊,外柔內剛、黠慧冷靜的莎庫兒,抑或兩面討好、巧舌如簧的女布商以斯帖,都栩栩如生地將我們帶入帕慕克預設的時空中,並且時不時地讓主述者與觀眾直接對話。此外,三個被暱稱橄欖、蝴蝶,與鸛鳥的細密畫家看似各有所長,私下也有著迥異的個性與觀念,卻都將繪畫視為終身不渝的志業與使命;尤其是位居工匠坊總督的奧斯曼大師,更因對宗教與藝術牢不可破的成見,終究獻身於一己的信念。而這些角色心理的衝擊震盪與自我拉扯,在作者細膩生動的「代言」下,無論讀者認同與否,都禁不住為之動容。 無可諱言的是,不同的族群與宗教,總是習而不察地以自家的有色濾鏡觀看世界,甚且各自定義由此衍生的不同符旨,終致形成色階殊異的三觀。即便是當時疆域橫跨歐亞非洲的鄂圖曼帝國,也難免面對東西文化的對立。在這些歷經嚴苛訓練,薪火傳承的細密畫家筆下,無論花草動物、慶典戰爭,都得憑藉前輩畫家的作品或依循記憶,細筆精繪出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一匹舉腿昂頭的戰馬、一位完美無瑕的王室成員;他們不被允許在畫上簽名,更忌憚於擁有個人風格。與此同時,西方繪畫的現代人文主義,卻以著重光影明晦與立體透視的概念,強調寫實寫生,更不避諱缺陷地畫出有血有肉的景物與個體,也掀開了藝術革命的新頁。這不僅讓有些細密畫家因好奇而躍躍欲試,連至高無上的蘇丹也令人暗中繪製一本仿效西方風格的畫冊,因而引發連串不可思議的悲劇。物換星移,而藝術上的故步自封,終究也在大時代的潮流中湮沒。 「在尋找故鄉的憂鬱靈魂時,發現了文化衝突和融合中的新象徵。」這是諾貝爾獎對帕慕克的讚詞——如實呈現東西文化的衝擊,企盼求同存異,各自保留民族的特色與優點,不再附庸於政治宗教,抑或屈服於集體意識的制約;這正是他的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主題,也是下筆時懷抱的企圖心。世事紛紛擾擾,無非是角度與立場的迥異,若能換位思考,或許更能拓展眼界心胸,進而切磋融合,激盪出更絢爛的花火。而帕慕克的文筆不僅布局縝密、鉅細靡遺;也能客觀理性地針砭人性,不言可喻地開創了有容乃大的文學格局。 . *原載2025.11.7.《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https://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251107000683-260115?chdtv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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