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這一路上時間過得特別慢。一路上沒有看見太多車輛，平時一定塞車的路段現在也都是暢行無阻。但是，總覺得腳下的油門是空的，腳用力催了一下油門，但是感覺上車子沒有隨著猛踏油門而前進得快一點。就這樣，彷彿過了一段從台北開到墾丁路途那麼久的時間，引擎的聲音終於停在急診室門口。

老婆躺在雪白的推床上，護士小姐急忙進行基本的檢查。床單是白色的，牆壁是白色的，床也是白色的，地板、天花板都是白色的，一片雪白中時間好像就此凍結。牆上掛的時鐘感覺上始終停留在我們剛進急診室的位置，彷彿就此停止了擺動。

空氣中充滿了凝結的味道。

「請你在外頭等一下，我要幫你太太做一下檢查。」護士小姐熟練地拉上了診療間的門簾。唰的一聲，我被隔絕在一個更為孤立的空間。我的視線飄著，不知道應該要落在哪裡，後來飄到牆上的鐘，分針好像停止了跳動，三點十分，我開車好像才花了十分鐘就到醫院了。這段路只花十分鐘嗎？真的？

診療間門簾的兩邊，一樣的充滿了期待與焦慮，一樣的充滿了對即將發生的未知感到恐懼。

對了，相機。

我喜歡隱身在相機後面透過框架觀看的視野，這種視覺經驗給我一種安全感，一種隱身在鏡頭後方觀看世界的安全感。所以在這麼不安的時候，我竟然還會想到相機。看看現在可以留下什麼影像的，我心裡邊想邊祈求觀看影像可以讓我分點心，可以不那麼著急。

「你幹嘛把相機放到要帶到醫院的帶子裡去？你以為要到醫院玩喔？」老婆在整理進醫院的行李的時候發現了我偷偷混進去的相機，CONTAX T3的相機，功能很強，色彩飽和度也是廣受好評的好相機。

「沒關係啦，又不占空間，我到時候可以用影像紀錄呀？」講得好像我是專業攝影師一樣，自己老婆生產這麼寶貴的鏡頭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老婆一向喜歡簡便的行李，多放進一台相機，那怕是我的相機中體積最輕便的一台也容不下。「你最好有時間照相啦，你老婆生產還有時間照相？」

「你先別反對嘛，反正帶著，到時候要拍就有。」我很堅持要用攝影家的態度面對這件人生大事。

在一片腦袋空白中，我想起了之前關於相機的一段對話。這時候我只祈求但願我在這時候還有當時跟老婆申論「相機與生產過程之必然性」的冷靜。

「子宮頸還沒有開口。但是羊水已經破了，妳現在不能起身走動，必須要在床上躺平，現在就只能等了。」護士小姐在觀察之後叮嚀老婆。

唰！門簾猛地被拉了開。護士小姐很細心的交代我所有應該注意的事情，幾乎把剛剛跟我老婆叮嚀過的事情重述一次。很認真的護士，但是，很抱歉，我好像都沒聽進去，我的視線還是停留在掛著時鐘的那面牆上。

一片空白。 

分針好像不甘願地往前移動了一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一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