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鏡子     106.2.20金門日報副刊

勞碌的教書及級務工作，填塞了白天的時間，難得有思索和探討自己行為的空檔。每天從學生到校後，自己便像一部不能歇息的機器，更像一顆只能向前的棋子，直到送學生出校門，生活的腳步才能停緩下來，想想白天所作所為，以及學生的生活和學習表現。雖然有時會靈光一閃， 認為某種行為的缺失可以避免，或是某項教學工作可以做得更好。但次日，一碰到學生，一天忙碌工作又開始了，想要做得更好的教育點子不是遺忘了，便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感到非常的遺憾。如此忙忙亂亂的幾年教育工作，自己似乎一點也沒有進步，只是像一部教育機器，哪像一位老師--一位傳道、授業、解惑的人？

  教書工作的繁瑣，是抹煞教師思考創造力的主因。由於在學生群中沒有自我，被學生淹沒了，教書工作變得庸俗而沒有積極性。消極的做完學校交代的雜事及級務，已屬萬幸，哪有餘力針對教育問題作深入探討和研究改革？師生關係逐漸淡薄是意料之事，我們哪能苛責教師太多？教師並非萬能，也是普通凡人之一，而我們竟要求他們是聖賢，太過求全，造成教師壓力，難免影響教師的教育工作。是想父母兩人照顧兩、三個小孩已甚吃力，而一位教師，卻要管教好三十個小毛頭，談何容易？受更多更好的教育，是大家一致期待，但這豈能只求於教師本身？

  從級任老師到科任老師，由於科任老師節數較少，性質及內容較相近，有時間對教材做充分的準備，教起學生來得心應手，同時也較能顧及學生的反應、學習的態度和方法等狀況。因而認為謀老師的福利、為老師設想，就是造福學生，老師能教得好，學生較能有收穫。專教一種科目，我認為較能投入工作，也有成就感。教了兩年之後，學生尚喜歡我上課的方式汗任教的科目，頗感欣慰。

  由於平日的課程進度排得較滿，上課大多論及教材內容，少談其他。當然我也一再表示，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發問或提出來，但是限於時間，學生並沒有充分表達己見；一學年很快就過去，當他們即將畢業之際，我利用兩節課的時間，給他們陳述己見，範圍不拘，對我上課的情形，教材內容，或畢業感言，或其他大小問題皆可以提出來。鑒於大家的沈默和懼於表白自己，我就用另一種方式，要他們把所思所感直接寫空白紙上。有的個別回答，有的公開回答，結果效果相當不錯，除了學生得到滿意的答覆之外，我也獲得相當多，所謂「教學相長」一點不假，隨時聽聽學生的意見，可以修正自己的教學方式，以及平日習焉不察的一些缺失，直接受益的是老師本身。這不也是教育老師的另一種方式之一？

  以不具名的方式來進行「溝通」，就不知道是哪位老師的「直言」，何況我也有接受批評的雅量，不論她們談論些甚麼，都會做為參考。洋洋灑灑、大大小小的五十多張紙條，各具特色和魅力，令我訝異於她們的成熟，我就像上了解剖台似的，任由她們動刀，小小年紀的十多歲女生竟然也有一套她們的人生哲學，令我這個擔任老師的大喊「後生可畏」。

  她們囿於學校的傳統作法，男女分班，上她們課的時候，有時候覺得她們文靜的可怕，有時卻又調皮得令我發笑，也增添教學的一些樂趣。因此，我樂於把她們在畢業時給我的「忠言」列舉出來，自勵和自勉。

  ──老師你應該多充實自己，不然一問三不知，不是讓你很難堪，下不了台嗎？

  這段話命中我的要害，由於任教「自然科學」這門課，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宇宙萬象無所不包，我又鼓勵她們發問，想不到提了不少問題，都需要找專書來回答，自然科學的書籍並不能完全找到，「教學指引」的課外資料又不多，真的無法滿足學生的需要。而且受限於時間，無法外出找資料，只好想出多鼓勵她們一人提出問題，大家一起找答案的「策略」，才免去不少的尷尬場面。但有時，我仍有「不學無術」的遺憾和感嘆！

  ──老師，你的眼光時常會落在班上高個子的身上，使我們這些小個子的很自卑……。

  唉！教師難為，我因不習慣只站在講台後、黑板前，故上課時常到處走動，常走在班裡每排的三分之二處，使前面的三分之一小朋友誤會，要不是她們提出來，我真的不知道，忽略了某部分同學哩！

  ──老師，你的國語發音不太標準，有時口齒不清，應該多讀「國語日報」，以矯正發音，祝你成功！

  想不到她們還真挑剔，看來不天天讀報紙恐怕不行了。

  ──老師，你上課不嚴格，又不打我們，所以班上秩序不太好，希望老師以後「兇」一點。

  所幸，上自然科學課大都是實驗的教材，不然要她們正經八百的端坐著閉嘴聽課，我還真上不下去呢！他們竟也誤會了上課「自然、活潑」的真諦。上實驗課時，他們難免「得意忘形」，話講得大聲一些。她們曾多次告訴我，室內課最喜歡「自然課」和「美術課」，使我頗感欣慰。

  ──老師，你比較熟的課程內容，都講得好快，你不熟的部分，就停下來，我們常聽不懂……。

  你們怎麼不早說？我以為我懂得的，認為比較容易的教材，你們也一樣能明白；而我不太熟的，就講得慢些，豈知你們卻不然，你們怎麼不早說呢？

  ──你講的笑話，我們很喜歡聽，可以增加上課情趣，可是笑話應該跟課本有關才比較好……。

  這點我怎麼會沒想到呢？下次改進吧！

  ──你時常講「廢話」，以後應該少講，以免浪費上課時間，影響教學進度……。

  我常隨機教學，講些生活知識和人生哲理、待人處事之道，不料卻被認為是「廢話」一籮筐。我平時也對她們說，讀書是要明白做人的道理，我的一些話雖然和課本沒有直接關係，但那也是「上課」的一部分。否則自己買書回家看，或看教學錄影帶便好了，為何還到學校來接受老師指導呢？

  ──老師，你雖然只有三十歲，但看起來已經很老了，應該早一點娶一個「師母」，否則你會沒人要的……。

  竟有不少紙條問我有無女朋友，如果沒有，要負責介紹，真是善體人意。女孩子畢竟比較懂事些，看了她們的心聲，心有戚戚焉。

  ──老師，你的鼻子怎麼時常紅紅的。鼻子不是哭和感冒才會紅的嗎？為甚麼你不哭，鼻子卻又大又紅呢？

  由於我有事沒事去摸鼻子、擠壓鼻樑上的粉刺，日子一久，習慣竟然改不掉，因而有了「大鼻師」、「紅鼻師」的稱呼……

  我在這群純真的孩童身上，得到不少「關懷」和「溫暖」，大多是讚美多於責備，她們的坦承和不諱言，直掀我的底牌，雖然臉有些掛不住，但卻是喜悅的，只有她們才會看得清楚我的一言一行，勇敢的說真話，告訴我的缺點。在教師的成長路上，我樂於接受每一種考驗和衝擊。未來，我將繼續努力充實自己，做好教育工作。孩子們，我非常感謝你們，你們也是我的另一面鏡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