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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26 10:18:30瀏覽204|回應0|推薦3 | |
家 105.12.26、馬祖日報副刊 跑完步,走回校舍的道路上,中湖街上的路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緊接著一家家的屋燈也點燃了。 打開學校為我準備的單身校舍的木板門,一屋子的孤寂襲上心頭。 看到那一張由貯藏室搬來當飯桌的破桌子下面,積了不少的枯乾樹葉,我順手拿起擱在牆角的掃具清理一番,滿屋子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偶爾也點綴著窗外運磚頭的卡車和小貨車的震動聲。 回想在家的年少歲月,很少主動拿少掃拔掃地,大部份由妹妹和老母親去做,偶爾一兩次走進屋內時,屋內不清潔,耳邊會傳來母親的叫聲把我喊住:「阿來,你也把屋內清理清理,不要什麼事都靠我一個人。」這時我才不好意思地去找掃具和垃圾筒,把屋裡清理一番。 實在話,長大了,骨頭也懶了;因此即時走過滿屋子的髒東西,也不覺得礙眼,所以很少主動幫忙做家事。倒是妹妹懂事多了,幫忙母親做了不少家事。因為母親常告訴她,女孩子家要勤快一點兒,否則以後可沒人要。 平常上學讀書,大多只教授課文的內容,很少提到回家要如何如何,更甭談指導學生做家事了。因此,我常聽到村子裡的一些長輩告訴我:「唸書是要懂得做事做人的道理,不要把書唸到背脊上!」到今天我才明白,他們講的是不要我只為讀書而不明理,或不知如何為人做事? 現在我站上講台,講授課文之餘,常不忘告訴這群正在成長的幸福兒童,回家除了要做功課外,也要適時學會做家事。譬如:帶帶弟妹,拿抹布擦擦桌子和窗戶,掃地,洗衣,或是洗洗碗筷等的這些生活觀念。知道為人處世和道德教育的確很重要,所以總不忘叮嚀:「不要把書唸在背脊上!」 把中午吃過沒洗的鍋碗瓢盆放上洗潔劑刷洗一番,把兩個洗淨的鍋子裝滿水,放到向學校借來的瓦斯爐上,燒兩鍋熱水,準備洗澡用。然後趕緊到校舍後面的「菜園」(感謝種植菜園的小朋友和指導的劉新木老師)摘了幾棵蔬菜,回到屋內,蹲下身子,把根部和枯黃的葉子除去,放到綠色的大臉盆裡沖洗幾次,以便下鍋好做菜。 在故鄉老家,我一向少忙廚房的事,飯後,丟下碗筷,就溜之大吉,也很少順手把碗筷送到廚房去洗,當然洗碗筷這工作,有時母親會做,有時也由妹妹做。而洗菜做飯下廚房都有母女倆包辦,我從沒有插手過。每天一聽到「吃飯囉」的聲音自廚房傳來,我便三步併兩步,跑去飯桌上坐定,等待一碗碗滾滾的熱湯和菜飯,當然是飯來張口。 在這冷峭的寒冬裡,沒有洗熱水澡,身子還真受不住呢!洗澡後順便將衣服洗好晾起來。而在故鄉的家,出嫁的姊妹們合力買一架「媽媽樂」洗衣機,放在浴室的一邊,很少去動用它,只有脫水時才使用。母親常說:「用洗衣機洗衣洗不太乾淨,尤其是上衣的袖子和領口,褲子的兩個口袋邊。」將減輕母親洗衣負擔的姊妹們,也沒想到她們花了錢還讓母親白費力氣。搓揉衣服是最辛苦的,不然怎麼會有人動腦筋製造洗衣機呢? 平時每到周末,我常常要洗整臉盆的衣服,除了內衣褲外,還得洗襯衫和長褲,而現在更加上棉衣和毛衣,偶爾還有外套,洗得兩臂痠麻,全身無力。這樣的體會,一回到故鄉,衣物就再也不敢給頭髮半白的老母洗了。但是現在單身在異鄉,每次自己洗衣時,就會思想起從前母親抱了全家人的一大桶衣物,放在鋁製的大澡盆裡,一步一步地走到汲水機旁,放下澡盆,自己用力汲水,等水滿溢,才蹲下來,把那些上田穿得很髒、沾有泥土、肥料,和農藥的衣物,一面用力搓揉,一面擺動整個身子。經過長長的一段時間後,她一手扶著額頭,另一手撫著腰,緩緩地起身,同時踉蹌兩三步,才能站穩。可想而知的,她一定「眼冒金星」了。因為我每次洗完衣服起身,都是這樣子的,可說體驗至深。 暮色深濃,把吃剩的午飯放到電鍋裡再熱一下,開始準備晚餐。門外呼呼的寒風毫不停歇,吹不中心頭的孤寂。打開姊夫由中壢送來的冰箱,拿出中午煮剩一半的吳郭魚,放到水龍頭下沖洗一番,一不小心,兩隻手指頭被魚的背鰭刺了一下。每次清洗魚身時,被鰭刺痛是經常的事。如今我在買魚時,總拜託魚販殺一殺,免去還要自己動手。如果買魚都要自己動手,恐怕只有敬而遠之,不如買魚罐頭省事些。 在老家,只知道享受鮮魚的香甜滋味,卻不知宰殺魚兒的苦處;每次買完魚,母親就站在水龍頭旁,拿起菜刀和大碗公,靈巧而迅速的剖開魚腹,把內臟和魚鰓等物清理乾淨之後,再用水經洗幾次,自己現在有魚佐餐之際,根本不知從前媽媽的辛苦。 把鍋子的水用爐火烤乾,放入一點沙拉油,煎熬一些時候,滾滾白煙冒出,我把半條魚放入鍋中,立馬躲得遠遠的,但躲的速度沒有油噴出的快,臂上被濺了幾點,有點微紅,用水沖洗一番,依然有些痛楚。煎炒魚肉、蔬菜,被濺出的油滴燙到,已數不清有幾回?還有一次,濺到臉上,幸好閉上眼睛,否則就不堪設想。 從前,偶爾在家看到母親在廚房煎炒或油炸食物,她總叫我不要靠近炒菜鍋,而我瞥見到那滾燙的半鍋油冒著泡,都心驚膽顫的避開。幾年後,飄泊他鄉,成了「一家之煮」,在煎煮中體會到從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愚鈍,當年的少不更事,多由父母張羅周全。如今,住在單身宿舍裡,才發覺自己慢慢地長大,獨立生活的不易。 把煮好的玉米蛋花湯,炒好的菜和煎好的魚,一樣樣放在餐桌上,腕上手錶的時針已指在七的位置,門外已暗黑一片。吃著一口口頗有滋味的白米飯,和煎得極香的吳郭魚時,腦海浮現的是從前一家人圍在飯桌前吃飯的情景。現在雖然每餐自炊自食,也自認菜肴可口,但哪有從前的甘薯簽、醃冬瓜、爆香鹹魚乾、和豆腐乳的香甜呢?一年又一年的成長飄泊,那一種全家共餐的溫馨,充滿樂趣的氣氛總在夢裡深處。 那時候,母親晚餐常煮稀飯,雖然飯中不是放些甘薯簽,就是菜豆嫩葉和菜豆,但稀飯飄香,總是吸引著飢腸轆轆的家人。首先,會看到母親搬著一條長凳子,再把一大鍋滾燙的粥送出來擺放在凳子上,後分盛幾個小碗,放著等涼。等到母親把其他的菜做好端出來時,那幾碗粥已經不燙嘴了。大家便歡喜的拉著矮小的木板凳圍成一圈,享用那幾碗粥。一家老小,一面吃粥談著趣事,一面欣賞繽紛的落日餘暉,那變化萬端的黃昏色彩,聆聽屋旁樹上歸巢的鳥群啁啾,度過快樂而幸福的晚飯時光。 如今,面對學校單身宿舍圍牆外的住戶人家,溫暖的燈光照在他們洋溢著幸福的臉龐上,使我益加思念昔日在家團圓和樂的景象。一個人孤伶伶的生活在這寒意甚深的山區哩,平常教育孩子,上班總是十分匆忙,勞碌的度日,下班後,夜晚往回到這個寄身的小窩,只有雜亂的衣服和東擺西放的書堆對面對自己,一股異鄉作客的落寞便悄然湧上心頭。 每當在課餘飯後,那些中年的同事們常戲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成家?一談到成「家」,內心總是擔憂而驚悸半天,因為平日從來不會去想它,想到的只是純樸故鄉的老家,要自己在異鄉再來個「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與我一同進入學校的江老師已經成結婚家了,而我仍然獨享一屋子的孤獨。 每次寒暑假期回到老家,父母總會關心的問有無對象?我淡然失落的搖頭。而他們竟心急的要介紹鄰村的女孩,此時卻更讓我焦急萬分了,因為我還年輕,師專平淡無波的五年一晃而逝,兩年的戎裝生涯是在長官的照顧提攜中長大,沒見過大風大浪的遊子,有何經驗與歷鍊,竟要我不知所措的成「家」?「家」對我而言,是個沉重的擔子,自認肩膀還挑不起,如何成「家」?面對著一群關心的詢問者,我只有站在一旁無奈的傻笑! 母親是因為我找不到對象而著急,還是急於要抱孫子?她說:「你要是娶妻生子,可以把妻子帶到北部,以後若有孩子,要工作照顧不方便,便把他帶回鄉下來,由我們照顧。」我跟她說,那一間破舊得快倒塌的「日本式校舍」能住人嗎?房屋的牆壁上都裂了一條條的大縫,木頭窗戶連冷風都擋不住呢!母親笑笑說,房子可以在外頭租賃,反正早一點成「家」,日子過得平穩,心性也會成熟穩定,還把如何平穩說了又說,好像我是不信她說話似的。 然而微薄的薪津,沒有自己的房子,養妻生子建立家庭談何容易?我跟母親說,我結婚娶妻一定要回鄉來,住著自己的房子,課餘耕著自己的田地,生活不必匆忙緊張,那樣生兒育女才有意思!母親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大地一片死寂,偶爾聽到寒風颯颯之外,聽不到一點聲音,耳邊只有「滴答!滴答!」一個小時鐘賣力的工作聲,而「家」的種種情懷,卻一直迴盪在心靈深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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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