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這逆韌命,安怎打櫳馬沒倒。』邱桑說。(台灣人命很韌,怎麼打都不會倒 )
他默默地點起菸,歲月痕跡洗刷的臉上有粗細不一的皺紋,那不是老了,而是因憂慮而漸增的疲憊。邱桑是南投震災的受災戶,當年一震抹了他扛起的家庭與責任,又將一切打回原點。他失去了家庭,也失去了謀生能力,那時他還記得自己在陰暗處、好幾餐都吃礦泉水的冷泡麵。
後來邱桑去到外地,幫人扛瓦斯、偶爾兼職幫忙做水電裝潢。一個人飽全家也就飽了,不偷也不搶,打算認份地過一輩子。後來遇到了個有緣人,招原本在餐廳作事的他當便當店的師傅。比起有一搭沒一搭的兼職,至少在便當店作事不怕餓著了,於是他開始當起料理師傅,偶爾騎著小機車跑跑龍套幫忙送便當。生意一直都還不錯,老闆也非常信任邱桑,為了感念老闆的照顧,他不曾動心要轉就他店、或自己作生意。
『今萬暗時都麥作生意』
有一天下午兩點多,邱桑洗滌完廚具走到外頭抽菸時,不小心瞥見了新聞正報導敏督利颱風過後的災情。他咬著煙管說:「哭腰啊,那ㄟ安捏。」剛好碰著了來收班拿錢的老闆,兩人就站在電視機前看了半個鐘頭。邱桑自己是災後過來人,很能懂得那些災民的心情。邱桑開玩笑地說:「不知咱送便當過去甘有幫助?」
老闆看了他一眼,就問他:「卡舒你開始作,今萬暗時都麥作生意,咱們來去送便當。」(假如你現在開始作,我們晚上就不作生意了,我們去送便當) 於是邱桑開著小車就前往市場,盡可能採購所剩不多的食材,他開了兩趟車才把東西買好。為了怕讓老闆太花錢,他自己貼錢買了些肉。
煮大鍋飯、料理的方式走簡單化,店裡的竹筷子不夠就往超市買。即使早上邱桑才忙完中餐,但這時候卻格外覺得自己有責任。店裡的其他人也幫忙著,老闆說生意不作了,改作慈善的。一群人忙夥著,天色還沒全暗就備好了一百五十個便當。待老闆開車過來,一袋一袋地搬上車,兩個人就前往災區前進。
『謝謝老闆支持我作善事。』
在災區被擋了一下,說是送愛心便當才放行通過,但到了更裡頭就無法開車進去了。於是邱桑跟老闆各自拎了十個便當,一腳一步地進入災區。看到當地居民說明來意之後,才吆喝幾個壯丁幫忙去抬便當。確認好數量,等這兒的便當發得差不多了,問問怎麼通往其他聚落,於是又開著車前往他處。過了好一陣,才在山區裡把便當發完,而這樣的疲累比作菜煮飯累得緊。
邱桑跟災區的朋友說:「金拍謝、拍謝,我們只有這樣。」災民們感謝他的幫忙,也請他不要放在心上。
回到店裡之後,老闆塞了些錢給邱桑,知道他掏錢買肉。邱桑沒收下那筆錢,反而跟老闆說這個月拿半薪就好。
「我無某無子,自己能過就好。謝謝老闆支持我作善事。」邱桑說。
『因為幫助別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2009年的八八水災,邱桑跟老闆也開著車到處送便當。當別人問起老闆時,就說『自己只是夥計,當事人不願意透露姓名』一語帶過。邱桑從南投震災中活了過來,而成為了其他人的天使。每一次送便當,不管是天災或是人禍、甚至是送孤兒院的愛心便當,他都能從中感受到人們堅強且正面的力量,儘管那些力量來自於死亡、痛苦、妻離子散、淚水及飢餓、恐慌。沒有任何傷痛能事過境遷,只有被淡忘的,還有默默接受的。而他能作的,就是包個溫溫、哪怕吃了的時候冷了,但還能果腹的便當。因為南投震災的那一年,他吃好陣子的冷泡麵。「沒有人問我為什麼要這麼作,」邱桑說:「因為幫助別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 因為這次的高雄氣爆,我又再次想起了這些人這些事。希望我們永遠不要忘了幫助在遠方的同胞,盡可能在需要我們時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