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趕赴咖啡廳的時候，忐忑不安地想著這天安排的聊天重點。畢竟，這次遇到的對象是超乎我想像所及。幫一個男性朋友處理了一件要命的事，他才感恩圖報，安排了類似的朋友們與我的一場約會。

　　很多人以為電視上才能看見的，這天我親眼看見了。

　　Joanna秀出了她的身分證，對我抬抬下巴讓我看她的喉結。Joanna二十七歲，東部人，在二○○二年變性。身高一百五十八公分的她只有四十公斤，卻有著Ｄ罩杯的傲人身材〈儘管那是手術成型的〉。她的雙眼非常慵懶，神韻令人想起Penelope Cruz。化了微微的淡妝，小捲加瀏海。

　　「我已經看透了你的眼神了，你一定覺得我很漂亮吧？」Joanna竊笑著。她很有自信，除了沒有子宮跟月經之外，幾乎與女人相同。當然她也已經去勢，但她選擇保留了喉結，作為她改變的證據──意義與刺青相同。

　　「我應該不是第一個煞到你的人吧？」我大笑。

　　「我去逛街，常會被人搭訕喔。」她笑著，我問她如何保持這種美艷女郎的模樣。「很簡單，勤勞運動，勤勞敷臉。」

　　十八歲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該是女人而非上天賜與的男性。於是本來就家境富裕的她更加努力賺錢動手術，她的說法彷彿只是動個雙眼皮手術這麼輕鬆。對她而言，最難熬的一段並非術後，而是未完全變成女人這段過渡期。

　　「你知道，很多人的眼光都很殘忍！」她對我這麼抱怨。他們不會明著說你，而會在背後指指點點。當你認同自己，為了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付出。別人卻不一定認同你的付出與改變。

　　「你知道嗎？當我還是個男人的時候，我會躲在冰冷的房子裡啜泣。但一旦我改變之後，我就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再為了變性受到歧視而落淚。」Joanna說著：「當我變性之後，歧視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多半是男人。反而女人比較可以同情我，也能認同我。」

　　才滿三十歲的Kiki也是個由男變女的變性人，唯一跟Joanna不同的是，Kiki如果是男的，會是令女生愛慕的帥氣男子；而變性之後，我敢保證就算是男生也會喜歡上她。她是有著中性、秀氣臉龐的變性人。手術後的她切除了喉結，但也沒有同Joanna如此偉大的第二性徵。比起Joanna，Kiki一點也沒有變性人的感覺。Kiki也不同Joanna有著正當工作。主業是連鎖量販店計時工的Kiki副業從事第三性公關，有些類似援交的活動──唯一不同的，是她兩方面都吃得開。男同性戀者會找上她，寂寞女郎也會連絡她。Kiki還有著男人的主要性器官，儘管隔著一身皮衣皮褲，還是可以看見她微小的突起。

　　「我算是很幸運的人，這樣讓人猜不出性別的模樣跟裝扮。讓我省下了不少的麻煩，也讓我面對兩方都很吃香。」Kiki笑了笑：「我不像Joanna跟Mandy一樣有著自我性別的堅決認知。我認為自己就是中性的人，我可以愛女人，也可以愛男人。」

　　「那你有情人嗎？」我問道。

　　「我有一個小我兩歲的女朋友。」Kiki說道：「我們像一般情侶一樣很正常的相愛著，我們也有正常的性生活。之前也有過男朋友，你知道的，我們就是知道怎麼取悅男人。」

　　不能說Kiki是個雙性戀的男人，相反的，該說她是雙性戀的女人。在她的想法觀念裡，似乎她比較接近女性。這說法也獲得她的認同。

　　Mandy則是個由女變男的變性人，有著相當秀氣的臉龐，只動過抽取胸部脂肪的手術，私處仍是同女人一般。他是個髮型設計師，有著非常優秀的手藝。

　　因為與其他兩人不同，因此我問了：為什麼想當男人？

　　「家庭因素吧？」Mandy並沒有正面詳細地回答我，只讓我片面的了解是家庭因素改變了他的性別意願。他只給了我一個暗示，男人可以做的事情比女人多。Kiki跟Joanna對此沙豬說法感到噁心，但他們都認同男女不平等的社會現象。

　　「雖然我們都說男女平等，甚至說女男平等。但事實上，男女根本就不被平等對待，」我點點頭，等著Mandy接續說下去：「或許你們不認同，但我是看不起男性才決定變成男人。」

　　我們四人大略閒聊了聊，我開始按照編排的問題提問：你們最痛很別人怎麼歧視你？

　　「言語諷刺，」Joanna說：「最討厭動不動就把言語火焰燒到我們這種人身上的人。我還被罵過是陰陽人，周星馳九品芝麻官裡的台詞。」

　　Kiki跟Mandy點點頭，Mandy笑了：「我還被人說是蚯蚓勒。」

　　眼光的歧視他們默許，畢竟這樣的事不是這麼容易被社會接受。但是，至少要懂得留些餘地。言語上的冷嘲熱諷是最令他們難過的出處，他們也是努力生存的人，只是與常人不同而已。

　　你們還有正常的性行為嗎？這是很蠢的問題，卻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包含我。

　　Kiki不用說了，她的性生活很圓滿。Mandy倒是害羞的說，興奮的時候他還是會有女性的基本生理，但不同的是，他靠自己。Joanna則是已經很久都沒有性生活了，她偷偷告訴我，其實她去勢的那兒可以發生性行為，也有類似的高潮感受。但是，她並沒有打算讓人碰。

　　你們怎麼對自我的認知保有一定的堅持？

　　「就是不要懷疑自己吧！」Joanna說：「起初會懷疑自己變性是否錯了，你知道的，這種事別說外界了，連自家人都不一定能接受。變性要挑戰社會眼光，或是要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儘管我們很堅持，也下了決心。卻還是不一定能突破許多道關卡。」

　　「變性的人，多半都會有與世隔絕的打算吧。不是我們無情，」Mandy說著：「而是社會迫使我們必須無情。我們這樣的人，很難活在被攤開的太陽底下而不受批判，通常受到抨擊會比支持還多得多。」

　　如果還有下輩子，你們會選擇變性成理想的性別嗎？

　　Joanna：「不會……這輩子就夠受了。」

　　Kiki：「會，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Mandy：「會，做自己最好。」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會打算去改身分證上的性別嗎？

　　「別鬧了你。」Mandy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