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前後，鋼筋廠項目的業主，約外子見面。他說了半天，意思是要我們去他們工廠工作，但絕口不提到他們應該給我們的酬勞。他們當初的說法，只要我們介紹的廠商價格比他們手上的低，差額一人一半。當時我聽了這樣的話，心裡明白說這樣唬爛話的人，八九不離十，也是唬爛的人。那時候我們的情況很差，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帶著試試看的心情，接手這個項目。

那時候，中國的供應商，鞠躬作揖的說會給我謝傭，請我一定要把事情做好。我告訴他，我們是業主方面的人，一切以業主的立場為是。此外，我們也不能替他介紹其他的工廠，畢竟，同行相爭，我們不能這樣做。

這個項目的合同是我們替他們簽下來的，爲了保護雙方，條款很清楚，信用證開出後再發貨。

這個神經病供應商，竟然在沒有告知我們的情況下，自己就發貨了。他們公司的小姐暗示我們他們已經發貨時，我們嚇得出冷汗 -- 這個項目的業主是土八路，很怕被騙，又沒有國際貿易的經驗，他要是知道發貨了，一定會利用機會，要求貨到付款。但是，貨到後，誰能保證業主準時付款？

我們這個中間人，要怎麼做才好？

地方上利益瓜葛，派系糾纏，這個1200萬美金的項目，讓地方上人士鬥得白熱化，業主的信用證一直開不出來。

那幾個月，我們天天在中間協商，花了很大的精力，時間，金錢。

後來，我看清一件事情：業主是業主，再爛都是業主，我們不可能取代業主，代替業主開信用證。我們已經帶中國的供應商與縣長，人代見面，我們應該退出來了。

中國工廠的老闆曾經寫一封血口噴人的信痛駡我，那時，我忍下來，等我決定退出來之後，我寫信問他：他寫那封信罵我，憑什麽立場。當初是低聲下氣求我替他結案，之後，拿到合同，自己馬上出貨，這樣一個重大的商業失誤，是他應該要負責，怎麼怪到我頭上？再說，為了這個項目，我擔心他受騙，也帶他去見了縣長，人大，還有，開信用證的事，他們人在中國，所有的條款都是我到銀行替他們處理，他沒有謝謝我，還罵我？

他不好意思出面，請他秘書寫信，向我道歉。

我不理會他。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工廠老闆。

過年前後，業主的電話之後，我們接到這個機器供應商一個業務的電話，說他人在項目的工廠，希望外子趕過去，和業主一起談。

我們說我們已經搬家了。

他說，他要回國，可否請我們替他reconfirm機位。

我們說，這個小事可以協助，但是，業主對我們還是很敵意，最好他自己向業主說明。

上個星期，有人打電話來，說要找工程師先生，老三將話筒給外子，外子聽得出來是那個土八路業主的聲音，而對方反而問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好像打錯電話似的。外子查看電話，是土八路業主住的地區，判斷是土八路業主打的電話。我說不可能吧，我們已經很明白的拒絕他了。

今天，又來了一個電話，是中國供應商那位業務。

他說，他人在項目工廠，他們已經在卸機台了。現在他們希望和我們配合，請我們介紹新的項目，“到時候，我們老闆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我聽到老二轉述此話，嘴巴差點吐出：屁！

我記得非常非常清楚，我們家老大到北京考試回國，從首都轉大巴回到我們這個城市，進家門的那一天，我正在和他們公司的秘書通電話，我對他們老闆的蠢行為氣得大罵：“叫他去死！！”對一個不是認識很深的供應商如此大罵，一定有一些我不好說的原因。這個老闆，真的太混了。自以為是的做了主張，搞了一堆爛攤子，先怪罪我，又要我協助，卻又不相信我告訴他的實況與做法，真的氣人。

我罵完那句話，門鈴響了，老二，老四從首都接老大回來。

我還氣在頭上，板著臉，連一個溫柔的懷抱都沒有給我們家老大。

五分鐘之後，老大開了他的電腦，他在中國的朋友寫信告訴他，他得了上海市政府發放的全額獎學金。

這麼的的喜事，我還是板著臉。

外子說：不要想別的事，讓我們過過我們的生活好嗎？

對於這項目，我的看法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

我們一向是高高在上的業主，做生意也是以國際慣例行事，而在這個項目上，我學會了一件事：媽的，現在景氣差，越是會不講理的討價還價，越能得逞。

我們這麼用心的為供應商，結果呢，他在業主面前像一灘死水（一個死人），完全沒有任何還手能力。我猜想，他現在是以合夥人的身份進到這個公司，換句話說，他的貨款沒有拿到 -- 而這正是我們當初一直在抵擋業主，保護供應商的立場。媽的，好好的一個款到發貨的業務，這個老闆可以玩成先發貨，拿不到錢，以債當股東。

"#$%&*。。。。。。

而更可惡的是，他這樣無能，反而讓我們在業主面前更沒有立場，好像，業主自己出面，巧取豪奪不是更有收穫？

聽到這個電話，我的心情一直不好。

我不免會想，我們以前做生意是否太厚道了？而現在要做生意，就必須如此扯爛？

不管他們雙方在電話上怎麼說，都是表面上的話，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外子再介入這個項目，只是他們不好明說。

我呢，準備耐心慢慢等，看他們還要怎麼經營這家問題重重的工廠。

其實，從這個項目，我真正學到的，不是上面氣話說的“學習”，而是：

我們是中間人，中間必須懂進退。

開會的時候，我們不可以坐在供應商的身邊，甚至代替他發言。

最近我們經手的CBD項目，開會的時候，外子就很有經驗的坐在業主身邊，會上不發一語一言。

與集團總裁開會的時候，我們根本就不坐在桌邊，而是做在業主團的後面。（雖然集團總裁特別邀請我參加會議。）

總之，這個1200萬美金的項目，一步步培訓我們走到現在的30億美金的項目。

我就在這裡等，看鋼筋廠的業主和供應商老闆，還要想出什麽法子來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