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些工作在手上轉乎，心裡想知道商業前輩處理的方法，便找一齣商業的電視劇，邊觀賞邊研究。哈佛商業學院有很多的案例研究，讀得很枯燥乏味，看電視劇有趣不說，也貼切民情實情，有時劇裏面一句話，讓人終生受用。這次我挑選的是“大染坊”，看完覺得這部戲被列為中國十大經典名劇，實至名歸。

這類的商業連續劇有一定的套路，經常是從男主人翁貧困的童年開始；如果是商業第二代，則這位第二代必定面臨了家族存亡之困，從人生的谷底往上爬。“大染坊”也不例外，主人翁是父母早亡的叫花子陳六子十五歲進入染坊，30年打拼的經歷。清末民初到日本侵華戰爭的背景，我們也多次在不同的連續劇裏面看到，以前總覺得那是戲，老是將個人與國家，歷史捆綁在一起，而這次我突然驚覺到 – 生意人真的是與歷史緊緊捆綁在一起。先撇開戰爭這個因素，然而任何產業的興盛衰敗，和時代脫不了關係；或者更確切的說，產業的興盛衰敗是時代的產物。很多年前台灣曾經模仿歐美的郵購業務，由於台灣的生活習慣，逛街是休息生活的一部份，所以郵購一直沒有成功；再看現在，電腦硬軟體的發達，網絡售貨平臺發達，資訊流通，再加上工廠生產力成熟，很少會有次品出現，所以，大家都習慣網購 – 從郵購行業失敗到網購行業興盛，完成是時代的走勢。

除了看清楚時代走勢，要認清需要什麽其他資源 – 包括資金，技術，人才，人脈。我之會這樣說，是因為以前在台灣，大陸，各種資源都足夠，我們才能遊刃有餘，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而今，各項資源都不夠，我才有龍困淺灘的惋歎 –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之所以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因為我們的環境幫助了我們，讓我們的才能可以貢獻出來；如果不是這些外在的幫助，我們再有才能，還是動彈不得。還可以說得更貼切一點 – 我們都是時代照顧的族群，時代培養的英雄或人才。也還可以說得更精確一些 – 如果我們想要遊刃有餘，那麼，睜大眼睛看清局勢是先決必要條件。不信的話，將哈佛商業管理學院的教材讀一遍，看看那些成功的企業是在什麽樣的時代下，才能完成他們的績效。再看看，同樣的企業，時代不同下，哪一個不是成了昨日黃花？

劇中的陳六子，和所有中小業主一樣，每天爲了工廠的事，操心煩惱 – 我現在看，就不懂爲什麽這麼聰明能幹的他，需要如此勞心操勞？而其他相對不如他的敵手，爲什麽就可以相對輕鬆的賺取他們的報酬？劇中陳六子的合夥人家駒，或者上海林家大少爺，都因為從祖上就經商，家道殷實，人脈亨通，所以他們很多計劃都能心想事成，而陳六子其實也是我自己，還有我們一些台商朋友的縮影  -- 像我們這樣的中小企業主，能得到的外部資源很少，才會這麼辛苦工作卻又很容易就被絆倒。產業升級要有外部資源為基礎 – 資金，技術，人才，不是嘴巴叫叫就可以實現的。全世界的國家都一樣，當時代發生變化，產業結構發生調整，政府將此類資源灌注到超大型企業，我們中小企業是分不到絲毫的雨露福祉，只能枯萎凋零死翹翹。

過去兩年有人邀請外子到他們企業工作，我們擔心不願意去的主因，就是擔心他們的資源不夠，我們去了也只是增加他們的負擔，無法替他們開拓疆土。有些事不能明說，只好推說自己才能不夠，無法為他們效勞。

新近接的工作，我們只願意簽技術顧問合同，而且，管的範圍必須很明確。有人要給外子乾股，我也答應我們只提供技術，其他什麽都不管。我很大的心思還是放在集團的進度，那麼大的一個項目，我們看得很緊，每一個星期必定一次彙報 – 就算內容沒有很大的變化，我們還是固定要與集團以及中方聯絡。我現在沒有很大的壓力，這是因為我的壓力源已經被我處理妥當 – 我當初最大的壓力是我們的能力還沒有被人肯定。那段時間，只要沒有成果，不管原因出自何方，我們都必須概括承受。然而，在極有限的資源支持，以及超多的角力阻撓下，我們成功的射門得分，奠定了自己的名聲，一掃其他莫名其妙的人的閒言閒語，也掃除了我的壓力源。集團是上市銀行為主業，現在與另外兩家私人金融機構合併，光股價的認定就吵得不可開交，再加上有心人惡意中傷，發生了銀行業最擔心的夢魘 -- 擠兌的“慘事”，一天就被存款人提領數億美金，董事長的難處不問自知。過去三個月，我們最大的工作是安撫雙方，傳達雙方對彼此的支持。

中國汶川地震發生的時候，央視的電視記者，除了要報導新聞，還有達成一個重要的任務 – 安定民心。我一直很佩服她們的工作與能力，也慶倖自己過去三個月能定下心來，小範圍內的協助雙方渡過最容易產生懷疑的關鍵時期。

在這段等待的時期，家裡自然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延誤了，其中一項是老二出國讀書。他又有兵役的壓力，也是很幸運的，我們請人在兵役屬申請延後，得到批准。這個協助我們的人是鋼筋廠項目的一個股東，我們請他幫忙，他還覺得是我們給他面子 – 畢竟，在鋼筋廠項目，他們對我們很不上道。
他一直對外子說，當初他們不聽我們的話，現在吃盡了苦頭，凡是我一一告訴他的事，現在一一發生。好比，我告訴他，不要輕易相信銀行的承諾，他將多棟房子押給銀行，到時絕對贖不回來的；與其這麼貪心一下要進120萬美金的機器，不如分批進，如此，抵押品就不用準備那麼多；而且我還告訴他，銀行的估算法和民間不一樣，如果要開120萬美金的信用證，他必須準備至少12-15萬的現金，其餘的部位，銀行要求三倍的抵押品價值，不可能拿100萬的房子就足夠了。我告訴他，銀行估算公式為：市價減去2-3成，之後最多再貸款百分之60-70，換句話說，100萬的房子，銀行只認40-50萬，所以，依照120萬美金的開狀條件，他必須支付12-15萬美金的現金之後，再準備至少350萬美金的抵押品。他們的這個項目有國家支持開立信用證，但條件是必須依照操作銀行的行規開立，等機器進來之後，機器可以轉成擔保品，也就是說，他們提供的擔保品可以贖回去。他們自信有背景，忽視枉顧銀行有銀行的立場，一下就想一次吃下120萬美金的信用證，任憑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聽。股東房子都抵押了還湊不齊金額，頭款又已經給銀行，進退失據，中國廠商的機器又已經在海關過了兩個年關，最後他們買賣雙方同意，先付20萬美金給中國廠商，把貨從海關轉到工廠。這下又慘了 – 銀行不認此機器，因為銀行只能開信用證，他們自己對外付匯不符合國家規範。預計的資金沒有進來，整個工廠沒有流動資金啟動，股東們的房子又抵押在銀行，最糟糕的是，他們5年前建築廠房的200萬美金信用貸款到期，他們必須支付本息，否則銀行要採取法律程序。這個年，對他們而言，會很難過。
好好一個項目，就被這群外行又貪心的人搞得如此七零八落，他們自己也飽食惡果。我是中間人，不好跟中方工廠明講事情，只能保護他不要受騙，但他自己是最不上道的人，沒有通知我們（也就是要擺脫我們）自己放貨，才會捲入這個漩渦。如果上述的200萬美金信用貸款沒有如期還給銀行，我想，這些機器也會被銀行沒收抵債。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是希望銀行將整個工廠吸收，再整廠出賣，否則，項目主和中方會賠慘。我心裡也有數，他們現在對我們又是賠禮又是道歉，主要是希望我們能找到買主，如此他們才可以脫身。
說真的，這個項目因為有國家鼓勵，要找買主不是不可能，而這也是當初我就建議他們做的。我當初就告訴他們，他們不懂工廠生產，爲什麽不將這個項目賣給從事工廠的人，尤其是鋼筋廠的同行？這個項目的總金額是2100萬美金，項目主只要準備5百萬美金，就可以享受到政府的政策支持，包括國外採買機器，國內採買原料，還有現金流。如果目前的項目主不要如此無能又貪心，順利的開出信用證，機器進來，銀行就可以機器抵押，採購原料，而他們抵押的房產自然也可以贖回，或者繼續抵押，貸出流動資金，總之，銀行不是傻瓜，他們會依照工廠的生產，營運進度放錢。
當初如果他們聽我的，將這個項目以100萬（假設）轉手給其他商人，他們自己賺了工本費，國家的項目也成功運作，新的企業主也能賺錢，不是很好的事嗎？
依照我對他們的認識，我不會再答應他們任何事，就算是要找新的買主，我也要等銀行接收他們的工廠之後，與銀行談。這幫人，既八路又不仗義，貪吃又嚼不爛，看到錢絕對變卦，只能讓銀行收拾他們，斷了他們與這個項目的所有關係，屆時，如果有人請我們出面找買主，方能成功。

這篇文章也算是九月份的總結。不要說沒有很大的進展，但我們這樣的耕耘，時間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以上的很多想法是從陳六子身上學到的，好比，幫助人，不是要陪著他往火坑跳，而是，他跳下去再救他。這只是一個例子，還有很多很實際的說法和道理，有興趣的格友，不妨看看這部很不錯的連續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