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視《牛車來去》進入十九二十集，可能很多人不會注意到了這個時代還有戲劇如此重視神主牌，也就是祖宗牌位：在安心亞姊弟決定搬到高雄後，弟弟從家中用謝籃把許姓祖宗放到牛車，之後更一路背在身後。過去台灣戲劇中，祖宗牌位出現的場景通常是母親哭訴子女不孝，或是呼天搶地要祖先「做公道」，現在畢恭畢敬當成一種信仰，算是有了改變。

圖片說明：《牛車來去》非常強調神主牌的意象。

根據鏡傳媒【借腹生子換耕牛番外篇】生日改228紀念父親　地主後代跌宕起伏戲如人生報導，《牛車來去》是導演李岳峰對牌位有極深的感情，他曾將祖父母牌位暫放在廟裡，並因此感到很辛酸，因為「祖父母留下這麼多房子給我，卻連牌位都無容身之處，對祖先很不孝，我只能默默在心裡立誓，有一天要再把牌位接回家裡。」

後來李岳峰以此為努力的動力，總之於長女李怡慧小學一年級那年，李岳峰終於把牌位迎回家中。李怡慧表示：「導演想透過《牛車來去》傳達香火傳承對台灣人的重要性，而戲裡楊烈飾演的地主陳進丁，早晚三柱香跟祖先報告家裡大小事，其實也是導演每天做的事。」

目前來說，台灣人不拜祖先說不定還更普遍，我們家逢年過節都會拜祖先，年年如此，我在外省人的神主牌一文提過：

“父親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帶回來我們家的「神主牌」的，他小心翼翼的寫下我們的姓，由於不知道祖父母是否安在，在牌位後面也沒有寫上他們的名字，那時我們還很小。

每到過年前，他總會很細心的擦拭神位與供桌，三大節祭拜時總會拿著香唸上一陣子，媽媽說爸爸在用家鄉話跟他們溝通，我總也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只覺得那時的爸爸很重視這個儀式。知道祖父母已經過世後，他終其一生也沒有回過他那魂牽夢縈的故鄉，他總說，他要等母親身體好起來後再一齊回去。”

從這個經驗來看，我父親每次拿著香跟祖先講很多話的那種情懷，大概類似李岳峰的感情吧。

不過，台灣人拜祖先，應該已經是一個接近滅絕的傳統了。

我家附近以前在過年期間，都會祭祖拜神，大概十年來只剩我們家維持傳統，我提過，當時鄰居還問我可不可以幫他把他的祖宗「處理掉」，那陣子我剛好陪媽媽聽收音機，聽到一個台語的算命節目，主持人也兼談風水堪輿，聽友媽媽問問題：

丈夫是外省人，已經回中國大陸定居，兩個兒子在台灣，都不願意拜祖先，要怎麼處理？（這個外省人的神主牌是紅紙寫的）

男主持人聽來有點動氣的說：既然不信，就把它撕下來丟掉就好啦…

我當時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不想花錢又不相信，那就隨便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就像2019年聯合報的一則報導「年輕人家中不願放祖宗牌位…理由讓長輩昏倒」，台北市室內設計師王智立說，他經手的室內裝潢案，很少客戶會要求留設祖先牌位和拜拜的空間。北市另一名林姓室內設計師也說，點香還不致於啟動室內的偵煙器，但現代人為了減少空汙，加上沒時間、沒經驗張羅拜拜的事，室內空間也普遍狹小，新建案幾乎都不會規畫祖先牌位的祭祀空間。

我家住在非常老舊的社區，都已經沒人拜了，連過年都只能從遙遠的地方聽到鞭炮聲，台灣都市人不拜祖先，大概也是台灣常態。

前述報導採訪彰化縣芬園鄉民林子瓏說，有獨居長者將先人牌位放在「謝籃」的竹籃內吊掛起來，也有民眾整籃放置在冰箱上祭拜，表達心意。還有相當重視傳統習俗的親友住在台北市信義區的老公寓，就在電視櫃上方架設神明桌，並直接在書桌上放上祖先牌位祭拜…

我看，現代台灣人大概都沒這套了吧。

會真把神主牌當一回事的人，可能還要算上外省老兵一份，因為他們傳統觀念甚重，即使終身單身，也會在家裡安個祖宗牌位，我就看過不少。最後本文以我寫過的，一位禮儀公司的經驗談作結：

“有個本省人出租房子給一個老兵，他死後留下了一個神主牌，女主人要求殯儀館的員工把它丟掉，那位老兄當然也不太願意，他拿起香說：這位伯伯，您不幸去世，也沒有其他親人，您的祖先無人能繼續供奉，現在老闆娘說要把神主牌丟掉，您如果不高興就去找她，不是我的主意…

老闆娘聽到後說你怎麼這樣說呢！？這位老兄說你收他房租這麼多年了，請個師公道士也不會花多少錢，妳若要我丟掉神主牌，我只能這樣說囉…，最後老闆娘花錢請人做法事處理掉了。”

換句話說，導演李岳峰想透過《牛車來去》傳達香火傳承對台灣人的重要性，以我個人來說，我會維持我父親留下來的傳統，因為就像迪士尼發行的《可可夜總會》（Coco，中國大陸譯《尋夢環遊記》），裡面談到的墨西哥亡靈節，如果連我們都遺忘了過世的親友，那他們就「真的死了」。

至於別人要不要拜祖先，我沒那麼大使命感，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呢。

Blackjack 2023/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