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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科技發達的反思
2010/02/03 13:04:45瀏覽3139|回應0|推薦6
《手機》:科技發達的反思

陳碧月

2008北京奧運會,唯一中國文壇舉聖火的代表--劉震雲,正是小說《手機》的作者和電影編劇。1958年,生於河南省延津縣,1978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87年,發表短篇小說〈塔舖〉,便引起文壇的注目。到了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文壇,出現了以方方、池莉和劉震雲為主要代表的「新寫實」小說,其中劉震雲一直被評論家最為看好,因為他有屬於自己獨特的風格。
關於劉震雲的小說,大陸學者洪子誠評論得很中肯而準確:「無法把握,也難以滿足的欲望,人性的種種弱點,和嚴密的社會權力機制,在劉震雲所創造的普通人生活當中,構成難以掙脫的網。生活於其間的人物,面對強大的『環境』壓力,難以自主地陷入原先拒絕陷入的『泥潭』,也在適應這一生存環境的過程中,經歷了個人精神、性格的扭曲。對於這一世界中人們的複雜關係,他們的折磨、傾軋,以及委瑣、自私、殘忍的心理行為,小說採用冷靜,不露聲色,卻感受到冷峻批判立場的敘述方式。」(洪子誠:《大陸當代文學史下編(1980~1990年代)》,台北:秀威科技出版社,2008年8月,頁205。)這段評論正好說出了《手機》的重要特色,也把劉震雲對於人與環境的關係的關注加以提示,也展現了手機在資訊時代的便利與其相對帶來的情感信任危機和窘境。
劉震雲《手機》將他推上文壇的高峰,這部作品讓我們見到了截然不同的劉震雲,他一改過去嚴肅深沉的敍述,而轉變為諷刺消遣的筆調,帶給讀者多元而全新的面貌。劉震雲還為了文化消費市場的需要,先完成電影劇本再寫小說,然後將影片和小說同時推向市場,成功地創造了小說與電影、藝術與市場的雙贏局面,創下了《手機》獲全年賣座第一的紀錄。還有《我叫劉躍進》也改編成劇本,讓兩種不同的文學形式達到了完美的結合,並由知名導演馮小剛改拍成電影,是中國大陸第一部文學電影的原著,還有他的《一地雞毛》改編成電視劇,被評為是經典劇集。其他如《故鄉天下黃花》、《故鄉相處流傳》和《一腔廢話》,也是他的重要作品。

小說版《手機》的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
  一九六九年,嚴守一十三歲,鎮上架起了電線竿,接通了第一部搖把電話。嚴守一的表哥在礦上工作,久沒消息,他帶著表嫂到鎮上打電話,因為電話剛接到鎮上,要打通電話,過程非常艱難也很不容易,但這通電話居然一打就通了,接電話的人問嚴守一什麼事?嚴守一說,我叫嚴守一,小名叫白石頭,我嫂子叫呂桂花,我嫂子問一問礦上挖煤的表哥--牛三斤,還回來不回來?整個礦上就一部電話,全部通過廣播的喇叭播出去。接電話的人打開廣播喇叭說: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婦叫呂桂花,呂桂花讓問一問,你最近還回來嗎?當時下著雪,好多工人剛從礦井下鑽出來,聽到廣播出來的聲音覺得特別好玩,全都笑了。這是嚴守一的聲音第一次在世界上傳得那麼遠。
  第二部分
  三十年過去了,嚴守一成了著名的電視節目主持人,他的聲音開始傳遍中國的千家萬戶。全國人民只有嚴家莊的人不理解:嚴守一的爹一天說不了十句話,而他居然靠說話為生。嚴守一的《說一是ㄧ》節目以說真話見長,但他卻是謊言成篇填滿他的現實生活。他跟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說謊話,卻只跟唯一養大他的奶奶說心裡話,但卻因為「手機」這個爆炸的手榴彈,讓他錯失了見奶奶生前最後一面的機會。
  第三部分
  故事跳接回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講的是和「手機」方便快捷的通訊工具截然不同的傳播方式。描述嚴守一的爺爺在外販賣牲口,家裡人覺得他到娶媳婦的年紀了,就托人往外帶訊息,要他回家娶媳婦。這個部分主要寫的是這條口信的傳遞的歷程--一個驢販子到這個村裡來,家裡人托他捎個口信,接著經歷了一些事情的驢販子,走不下去了,就把口信托給一個唱戲的,後來,這個唱戲的又托給了一個修腳的人,經過了千山萬水,兩年後,口信傳到了,但這個口口相傳的口信已不是當初的口信,卻也造成陰錯陽差的結局。這其中呈現人與人間溫暖的人情味、責任與信任。
劉震雲在《手機》中成功地使用第三人稱全知觀點。全知觀點又稱萬能觀點,其敘述者有如上帝掌握著神一般的力量,是無所不在的。作者是以第三人稱的語法去表現小說人物內、外在的全貌,對作者而言,應算是最適意的一種敘事形式,因為作者對他自己的作品是無所不知的,所以全知敘述可說是所有敘述技巧當中最自然的一種。作家藉由這樣的敘事觀點可以敏銳而全面地觀照所有人物的內心,冷眼嘲諷作品中的人物。全書的三段故事,流暢而精確地把過去和現今關於溝通聯繫方面的困難和容易,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實際或心靈的距離,以強而有力又幽默詼諧的對比呈現了出來。

各具特色的三個女主角
妻子--房地產公司工作的于文娟

嚴守一的妻子于文娟,患了不孕症,嚴守一並不在意有沒有下一代,但于文娟卻很積極,為了懷孕喝中藥、練氣功。一方面為了對嚴守一的奶奶有所交代,她說:「答應過的,不可失信於人。」另一方面在於,她知道嚴守一的性格,怕他在外胡鬧,想用孩子套住他。
一天早上,嚴守一在開車往電視臺主持節目的路上,發現把手機忘在家?了,這個小失誤,讓于文娟接到了一個陌生女子的來電,雖然馬上趕回家拿手機的嚴守一扯了個謊,呼嚨了過去,但事情的真相卻就在晚上爆發了。
老家黑磚頭堂哥打電話到家裡,說嚴守一手機關機找不到他。晚飯前嚴守一在電話?告訴于文娟,費墨跟他在一起吃飯討論公事,於是于文娟打了費墨的手機,是通的。費墨幫嚴守一圓謊,卻在嚴守一偷腥回到家開機後,給嚴守一打了警告的電話,但手機卻被于文娟一把接了過去,不知情的費墨講了一堆,當他被沉默的于文娟掛了電話後,還不知闖了禍。嚴守一還想照往例找理由搪塞時,手機卻進來了一封短信。于文娟打開武月發來的短信:「外邊冷。快回家。記得在車上咬過你,睡覺的時候,別脫內衣。」于文娟要嚴守一把衣服脫下來,當她見到一個大牙痕,便堅決提出離婚。
其實于文娟在離婚時,就有了懷孕的症候,本想給嚴守一一個驚喜,但就出事了。一直到于文娟生產後,嚴守一才知道自己當了父親,嚴守一到醫院探望于文娟和兒子時,見到憔悴的于文娟心裡有點不捨。他拿出先前她要退還給奶奶的戒指,並轉述奶奶說的:她不是俺孫媳婦,還是俺孫女。要讓孩子知道,孫子不懂事,那個老不死的,還是懂事的。于文娟的眼淚奪眶而出。這時嚴守一趕忙掏出剛買的手機說:「這部手機是給你買的。你和孩子有什麼事,隨時能找到我。從今兒起,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為你們開著。」但于文娟並不領情。此時,嚴守一不得不接新歡沈雪打來的電話,他說他正在開會。這讓于文娟更加絕望。因此她出院後,幾次退回嚴守一寄來的錢,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于文娟唯一最後一次打手機找嚴守一,是要通知他奶奶快不行了。她讓小保母帶著兒子和嚴守一一起回老家,完成奶奶見孫子的心願。

外遇--出版社的女編輯武月

武月的出版社社長和嚴守一是同學,兩人因為公事開會相識在廬山。飯局時兩人都喝多了,武月主動示愛,留下了房間號碼,也留下了驚慌失措的嚴守一。從進到武月房間後,嚴守一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解渴」,那是不同以往的難得經驗。之後,武月不同以往嚴守一遇到的女孩,以前是他都關一個禮拜手機,怕與他胡鬧的女孩給他打電話,但武月卻一個月沒任何消息,這反倒讓嚴守一主動打電話給武月。之後兩人的情慾糾葛就越發不可收拾了。根據嚴守一以往的經驗,一個月後,對方就會提出要求。但半年過去了,伍月什麼也沒提,嚴守一放下心來。但放心之中,反倒更加不放心了。有一次嚴守一主動試問武月他們的關係算甚麼?武月奇怪地看著他說:「饑了吃飯,渴了喝水呀。」這樣的回答才讓嚴守一感到踏實下來。一直到武月主動打電話說她要結婚了,結婚前想和嚴守一最後一次歡愛,於是嚴守一關了機。但也因此造成嚴守一恢復了單身。
嚴守一認識沈雪後,和沈雪穩定交往,卻讓武月心裡很不是滋味。費墨寫了一本書,武月找嚴守一說社長想讓他寫序。費墨拒絕後,武月還是常發簡訊過來挑逗他。
于文娟之前的公司關門了。于文娟的哥哥要嚴守一幫于文娟找保母,也找工作。嚴守一找武月幫忙,並答應寫書序。在出版社為費墨開新書發表會後,武月留了會務房間號碼給嚴守一,兩人有一年多沒在一起了,在激情的翻雲覆雨時,武月用手機拍了幾張他倆的裸照,並以此來要脅嚴守一要讓她進他們公司,她知道他在找他的接班人。她還告訴他,她是用身體交換,換來社長幫于文娟安排工作的。之後,嚴守一躲著武月,武月卻發出了裸照到嚴守一手機,而給沈雪抓個正著。

新歡--戲劇學院的臺詞課老師沈雪

嚴守一在電視臺主持人的業務培訓課上遇到講課的老師沈雪。一上課,嚴守一收到簡訊,正在回覆,便被沈雪糾正,兩人因言語爭執而相識。短訓班結束,兩人就開始交往,連嚴守一要回山西看望奶奶,都帶著沈雪回去。從山西老家回北京後,嚴守一就和沈雪住在一起了。經過一段快樂時光後,沈雪注意到嚴守一的公事包?有許多女孩子的照片,另外,是于文娟生了孩子後,她開始提防于文娟,怕他們死灰復燃,尤其,當沈雪發現嚴守一將手機的響鈴方式改成震動後,使她產生更大的懷疑。有一次,在抓腳時,沈雪見到武月從盧山發來的簡訊,兩人又為此爭吵。憤怒過後的沈雪哭著說:「嚴守一,你到底有多少事背著我呀?」「嚴守一,我跟你在一起過得太累了。」「嚴守一,我是一個簡單的人,你太複雜,我對付不了你,我無法跟你在一起生活!」
嚴守一擔心沈雪誤會又多心,於是將于文娟的哥哥給他的母子合照,還有萬一小孩要花錢的存摺,寄放在好友費曼家,但當費曼的外遇事件爆發後,費曼的老婆李燕將照片和存摺拿給了去家裡安慰她的沈雪,李燕警惕沈雪也要小心。於是回家,兩人又是大吵,嚴守一出門前賭氣將手機留給了沈雪,沈雪知道除了于文娟,武月對她的威脅更大。於是她用嚴守一的手機發了簡訊給沈雪:「你正在想什麼,我想知道。」兩分鐘後,武月卻回傳了他倆的裸照。
嚴守一終於還是失去了沈雪。更重要的是因為手機不在身邊,他錯過了第一時間趕回去見奶奶最後一面。嚴守一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回山西老家。出錢改善老家的生活條件。奶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從小他娘死得早,爹又是個不多話的脾氣,他全靠奶奶拉拔長大。但如今卻留下一生難以彌補的遺憾。出殯那天,嚴守一掏出手機,扔到了火?。他留下了眼淚,發現自己在世界上是個卑鄙的人。
劉震雲於2003年11月25日接受《星辰在線》的採訪,記者問:小說版《手機》先於電影半個月問世,會不會對電影產生負面影響?劉震雲回答說:「電影是一道聲色大餐,比較注重具有表面張力的東西,比如說人物的語言、場景的設置等等,這道聲色大餐要求的是一道炒好了的菜,色香味俱全,得直接擺上餐桌,讓大家品味;但是小說注重的卻不是這些東西,小說注重表像背後的東西,電影上著力表現的元素我在小說?可以一筆帶過,我覺得看小說應該是在享受醞釀聲色大餐背後的過程,在廚房?剝蔥、剝蒜、菜和肉一起下鍋,發出來的口茲啦的聲音…… 所以要講究熱鬧、好看,咱們得去看電影,要想細細品味、咂摸背後的滋味,就得看小說啦。好的小說和電影是相輔相成的。」(http://www.changsha.cn/changsha/rwx/200311/t20031125_60834.htm)小說和電影的確各有其特色,並由其中藝術特色可見作家和導演對生活的細緻觀察以及對人性的透徹研究。

電影的特色

擅長於運用諷刺手法的導演馮小剛,可說是把《手機》處理得更靈活了,他在電影裡的用心鋪陳,將一支滿是秘密和謊言的手機,糾葛出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錯綜複雜的感情,也統籌出現代人在科技文明下的悲情。以下是電影以其影像優勢突出於小說的表現。

善用視覺的演出優勢

嚴守一作為電視節目名嘴,主持《有一說一》的節目,就是ㄧ個很特別的安排,導演可以配合劇情的發展,讓嚴守一對應於他現實處境,成為節目中討論的主題,比如提到「婚姻危機」、「說謊」和「心理有病」幾場戲,都恰如其分地讓嚴守一得以設身處地,幽默自嘲。這種借力使力的背景呼應襯托的編導技巧,可以讓觀眾更加融入作品的主題。
再看影片中所安排的費墨主持《有一說一》開策劃會議的ㄧ段,更是相當精彩的,這一段必須以影音呈現是最妥切。開會時大家的電話陸續響起,當編導成了第三個接手機的人,費墨只好停止講話。只聽編導支支嗚嗚接了手機:「喂,對,啊,行,噢,嗯,我聽見了,一會我給你打過去。」編導掛斷電話後,大家都聽得莫名其妙,不過嚴守一卻很興奮地說:「肯定是一女的打的。」於是便用男女兩種語調學起他們的對話:「開會呢吧?對。說話不方便吧?啊。那我說你聽。行。我想你了。噢。你想我嗎?嗯。你昨天真壞。嗨。你親我一下。嗯。那我親你一下。聽見了嗎?」這時大夥突然會意而笑。
以上這一段小說所無法舒展的情節,卻在影像中得到最大的表現效益。

關於人物
沈雪的性格刻劃

影片裡的沈雪較小說為單純,沒心眼,懂得付出,不僅照料嚴守一的生活起居,再單看她對嚴守一的表哥的女兒--牛彩雲,從鄉下到北京考影劇學校的主動幫忙,都可看出她為了討好嚴守一的用心。嚴守一也不僅一次誇她是個好妻子,這也讓嚴守一慢慢拉遠和武月的距離。
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小說開頭說:「振保的生命?有兩個女人,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如果說于文娟是嚴守一的白玫瑰,那麼武月則是嚴守一的紅玫瑰,而沈雪就是介於紅玫瑰與白玫瑰之間的中庸的理想的好妻子。
影片中的沈雪是可以理解嚴守一對于文娟母子的照料,她其實不是個不能溝通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嚴守一說謊成性,他總不願意真誠的「從心溝通」,於是,說一個謊,要扯出十個謊來圓,謊言愈滾愈大,不可收拾。
沈雪為了嚴守一和費墨互相掩護撒謊而爭吵,嚴守一為了證明沒有「鬼」,故意當著沈雪的面把電話丟在家裡。沈雪和李燕去調通聯記錄,李燕要沈雪回撥一個奇怪的號碼,沈雪雖撥了電話,卻沒有按下通話鍵,在當下她還是選擇相信嚴守一的。
在小說裡是沈雪用嚴守一的手機故意發簡訊給武月:「你正在想什麼,我想知道。」等著看她回覆甚麼?兩分鐘後,武月卻回傳了他倆的裸照;而影片中的沈雪則是被動地見到武月發給嚴守一的威脅簡訊:「我想見沈雪,你看著辦。」還傳來他倆親熱的照片。嚴守一終於向沈雪坦白一切,他正受到武月的威脅。這是嚴守一第一次對沈雪說真話,但卻也終於敲醒了沈雪。嚴守一錯過了可能的幸福。

武月的結局安排

費墨要在武月工作的出版社出書,社長要找嚴守一為費墨的書寫序,嚴守一認為不合適,便調侃說若武月出書,他倒可以幫她寫序,因為像她那樣沒文化的,他寫序較不臉紅。武月說:「行啊,我寫,正愁沒錢花呢,書名就叫『有一說一』,徹底揭露你的醜陋嘴臉,封皮上還得註明『少兒不宜』。」嚴守一臉壞笑地樓了一下武月的肩,一語雙關地說:「我覺得書名應該叫《我把青春獻給你》。」我們見到的武月是外放的,自由的,像是最不給嚴守一壓力的,感覺上應該是不會找麻煩的女人。但卻怎麼也沒想到,導演在影片末尾安排她步步為營讓嚴守一掉入了她設下的陷阱,天下還是沒有白吃的午餐,武月終於開口了,她要嚴守一的主持人的位置。
嚴守一在錯過見奶奶最後一面後,他把手機丟進燒給奶奶冥紙的熊熊大火裡,回到北京後,從此就不再用手機了,他感冒很久導致聲帶發炎,養了半年病。他和沈雪分手了,費墨去了愛沙尼亞在一所學校教中文,而武月呢?果真如願當上了《有一說一》的主持人。這是影片將每個人的去向,交待得很清楚的結尾,頗具警世作用。

加重牛彩雲的戲分

小說裡的牛彩雲只是個小配角;但影片中導演加重了牛彩雲的戲分,刻意安排她的前後轉變,不管外型或內在,都讓我們見識到城市與科技對一個人的洗禮。
牛彩雲第一次出場是個鄉下老土,她想到北京發展,找上嚴守一幫忙。沈雪安排她到他們戲劇學院參加考試。考試委員出題要她演一段父親回家後的狀況,老實的她就直接跑出試場,沒再回來。後來,沈雪在校園裡找到她,問她怎麼演的?她說,她爸下班回家後就是出門去找朋友串門子,沈雪說,就不能讓妳爸爸和妳媽媽說上兩句話?牛彩雲說,她爸爸和她媽媽沒話說。落選後的牛彩雲返家前,在車站跟嚴守一說:「我往真裡演,他們又不認,下次不那麼實誠了。」
隔年,牛彩雲成了IT界的推銷員,她特別拿了公司要送給嚴守一的最新樣機,並轉告公司老總要找嚴守一當代言人的消息。嚴守一見到手機時,像是被嚇到,整個身體往後挪。牛彩雲還向嚴守一演示其先進功能--帶有移動夢網,還可以衛星定位。嚴守一說他不要手機,沒有人會找他。影片最後牛彩雲用手機為嚴守一拍了張照,照片裡的嚴守一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是ㄧ個相當諷刺的落幕,也可見導演最後留給觀眾寓意深意的安排。

多重主題的呈現

《手機》雖然故事單純,卻是講述了相當複雜的矛盾人性,不論小說或影片都從多個角度呈現多重的主題。

家庭與婚姻的問題

作者在小說裡描述嚴守一發現于文娟追求懷孕的目的,並不單是為了套住嚴守一,而是想找一個人說話。結婚十年了,夫妻之間可以說的話,好像都說完了。嚴守一對他們的婚姻無所謂滿意,也無所謂不滿意,就好像是放到櫥櫃?的一塊乾饅頭一樣,餓的時候,能夠拿出來充饑,飽的時候,嚼起來卻像廢塑膠。這裡講到夫妻婚姻關係裡的疲乏,所以為何說婚姻要用心「經營」正是如此。
小說裡的另一對夫妻,也是面臨危機。費墨的老婆叫李燕,是一家旅遊公司的職員,常對費墨言來語去,惹他生氣。但費墨在社會上卻是個受人尊敬的專業人士。
費墨有外遇的事,先是被嚴守一發現,對方是個美學研究生,對費墨相當崇拜。
影片安排李燕洗衣服時發現費墨口袋裡有一張房卡,費墨解釋說他們要在「友誼賓館」開會,李燕打電話給嚴守一求證時,故意把「友誼賓館」說成「希爾頓飯店」,沒想到嚴守一上當了,好意幫費墨圓謊,卻幫了倒忙。在經過李燕狂風暴雨般的厲聲批鬥後,費墨跟嚴守一解釋說其實這是誤會:「房間我是開了,但是沒有上去,改在咖啡廳坐而論道。左思右想,我心頭一直在掙扎,還是怕麻煩,二十年來都睡在一張床上,確實有點兒審美疲勞。還是農業社會好啊!那個時候,交通啊!通訊啊!你進京趕考,幾年不回,回來以後啊,你說什麼都是成立的!現在……」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近,太近了,近得人都喘不過氣來囉!」
「審美疲勞」這四個字用得還真是精準有力,這是婚姻關係裡的無情現實;而費墨最後的感慨「近,太近了,近得人都喘不過氣來囉!」這個「近」一語雙關,講的除了「手機」,還有「夫妻關係」。幸福的夫妻關係是靠雙方共同成長,充分發揮自我,而爭取來的。激情會過去,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或願意培養共同
興趣,但仍讓雙方的生活維持獨立的人,才會使生活更豐富。美好的婚姻只會發生在成熟、誠實的兩個自信且獨立的個體之間,抱持共同的信念,愛情才會持久,才會豐盈彼此的生命。
紀伯倫有一章談論婚姻的詩作很有道理:
你們的結合中要保留空隙,
讓來自天堂的風在你們中間舞踊,
相愛但不要製造愛的枷鎖,
讓愛成為你們靈魂的兩岸之間的海洋。
倒滿彼此的杯子但不可只從一個杯子啜飲。
分享你們的麵包但不可只食用同一條麵包。
一起歡樂歌舞,但容許對方獨處,
就像琵琶絃,雖然在同一首音樂中顫動,卻是各自獨立。
交出你的心,卻不是給對方保管。
因為惟有生命之手能容納你的心。
站在一起卻不可太過接近:
因為寺廟的支柱分開聳立,
橡樹與絲柏也不在彼此的陰影中成長。

架謊鑿空的生活

嚴守一在他的《有一說一》節目中以說真話見長,但每一次錄製節目前他都要跟現場觀眾溝通:「許多朋友是第一次到《有一說一》,在錄製節目之前,我事先給大家說一下,現在明明是白天,但我一會兒要說成晚上,因為我們的節目首播是晚上;在我黑白顛倒的時候,請大家不要笑。」可是嚴守一一說完,大家卻哄堂大笑。這是導演弦外之音的有意安排,安排相當譏諷的謊言起點。
接著節目一開始,嚴守一照慣例都會說:「大家晚上好,這裡是『有一說一』,我是嚴守一,讓我們從心溝通……」明明在日常生活中,嚴守一就從來沒有「從心溝通」,只要拿起手機,他不由自主開始說謊話,謊話也就接連著來,誠如費墨所說的:「嚴守一,手機連著你的嘴,嘴巴連著你的心,你拿起手機來就言不由衷啊。你們這些手機裡頭有好多不可告人的東西,再這樣子下去,你們的手機就不是手機了,是什麼啊?手雷。」
由此可見,作者為這個嚴格堅守一致的「嚴守一」取這樣的名字,就顯得格外諷刺。
整部影片只要嚴守一碰上手機便充斥著謊言,謊言支撐著他的生活,感覺手雷隨時要爆炸。
影片中在回山西老家的火車上,嚴守一的手機響起,是武月打來的,武月對於嚴守一避不見面火氣有點大,由於沈雪在身邊,嚴守一怕武月和他扯没完,於是扯著喉嚨裝喊:「啊……說話呀,聽不見!……你大聲點!……我說話你能聽見嗎?……信號不好……我在火車上,回老家!……喂……」武月果然掛了電話,這時費墨卻說:「像,演得真像。我都聽見了,你卻聽不見。」嚴守一卻回了他一句:「費老,做人要厚道啊。」
片中讓觀眾原以為最忠厚老實,置身事外的費墨,沒想到也暈了船。
在費墨新書發表會那天,嚴守一意外發現表面道貌岸然的費墨和他一樣也有外遇,他像是覓得知音,興沖沖給費默打電話調侃說:「不讓我接了,原來是有人送,車不好,人好!費老一再教導我們:麻煩。現在您可是頂著麻煩上了。」費墨馬上尷尬地解釋說:「她只是一個社科院的研究生,學美學的,對我有些崇拜。」費墨又趕忙補上一句說:「老嚴,做人要厚道。」
這樣兩人前後對彼此所告誡的「做人要厚道」還真是「話中有話」,不過終於也算是實話,也是心裡話了。
之前費墨和嚴守一的奶奶閒聊時,說他胸口悶悶的,幾個月後,奶奶托嚴守一給費墨捎來一袋紅棗,並說棗能補「心」。費墨跟沈雪說,這棗吃下去,責任很大。這是ㄧ個伏筆線索,也許當時對於他常要幫心術不正的嚴守一圓謊,而和自己的良心過不去,也有可能當時他也已經背叛李燕,和年輕學生談戀愛而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而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好朋友,最終還是因為手機中的祕密,而落得狼狽不堪。和他們最親密的手機,卻成為加害他們最危險的工具。

科技文明的副作用

《手機》的故事通俗,切合現實生活,但卻意義深長,深刻地揭發了人性與科技之間的緊張關係,讓我們重新思考手機在我們生活中的地位?手機究竟是縮短了溝通訊息的距離,還是拉遠了人們心靈真誠相對的距離。
現代人過度依賴手機,就算沒有電話要打、要接,手機也一定要帶在身上,否則就會感到恐慌,而對於用手機聯繫不上他人也會感到恐慌,這就是患了「無手機恐慌症」(nomophobia)。就像故事裡的嚴守一開車出門後發現手機忘在家裡了,開始感到壓力,渾身不對勁,坐在駕駛座旁的費墨趕著要錄影,便要借他的手機給嚴守一,讓他打電話給武月叫她今天不要打他手機,但嚴守一這個手機的奴隸因為他老婆天休假在家,覺得「還是帶在身上踏實!」接著將車從高架橋上快速回轉。
另外,我們還見到作者安排在故事中接手機的人,講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生活裡充斥了太多的「話語泡沫」,現實中扣除掉這些可有可無的話,究竟一天當中有幾句話才是真正有用的呢?也因此我們經由手機見到嚴守一人性中的陰暗以及人格的異化分裂。在急劇變化的時代裡,手機帶給他便利的同時,也同時複雜了他的生活,而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當手機該發揮正常功用時,老家來了十幾個電話,奶奶不行了,在重要關頭嚴守一卻錯過重要的電話,也錯過見奶奶最後一面。這是相當具有諷刺意味的。
科技的發展是否代表著人類精神的必然昇華?這一點確實值得商榷。
爆炸的科技媒體資訊,讓世界成了地球村,電視、網路、手機,雖然縮短了人與人的時空隔閡,但於此同時,科技的發達卻也拉遠了人們的距離,科技對於人性的影響,是相當需要我們在價值重構時,找尋一個合適的定位。

省思

這部電影提供我們以下兩點省思:
一、善用科技:科技帶給我們生活的便利是無庸置疑的,然而,我們應該善用科技,而不是被科技所奴役。小說裡的黑磚頭堂哥買了二手手機三百塊錢,打電話到嚴守一家問看看值不值錢?于文娟說:「買手機花錢,買完打手機也花錢,你不怕破費呀?」黑磚頭堂哥回說:「咦,打一次手機頂多兩塊,到北京找你們得花二百。再說,我買手機也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咱奶。昨天咱奶還念叨,想北京她孫子了。」黑磚頭堂哥的答話就是點到了手機的正面功能。嚴守一回老家探望奶奶,離開時還給家裡裝了電話,也是為了方便聯繫。
其實,科技化產品只要善加利用,便有利於社會正常發展,比如測謊器材可
以打擊犯罪,監控器材可以減少犯罪;但也有人利用設計得愈來愈小型的監視器材去偷拍、盜錄或竊聽,而衍生更多罪行。
動作大導演吳宇森所導的《Misson: Impossible 2》,飾演特別幹員的湯姆
克魯斯(Tom Cruise),要追殺一位背叛他們的冷血間諜,這個恐怖份子偷取了致命病毒,並妄想以此摧毀世界,湯姆克魯斯必須要阻止這個瘋狂行為。片中這個恐怖份子把被注入病毒的女主角放到雪梨去,而湯姆克魯斯和他的電腦天才搭檔,使用電腦系統搜尋女主角。而那個產生定位追蹤人物作用的系統就是GPS(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全球定位系統。
拜訪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地方,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車載GPS導航儀可以
讓你不用問路,擁有一切盡在掌握的安全感。有了GPS,降低了走錯方向的機率;但沒有GPS,我們卻可能因為走錯路,而柳暗花明又一村,而改變既定的行程,於是,發現更美的桃花源。
事實上,即便是有GPS,還是會有意外狀況發生,明明這條路已經改成禁止
左轉,但螢幕上卻規劃你要左轉。善用科技,但或許也不該全然依賴科技。尤其是科技在有些狀況下是在拉遠人們的距離,就算是裕隆汽車的TOBE系統,還設計了駕駛者若迷路了,可以打車上電話請服務人員定位車子,並指引方向,但是有了GPS ,人們甚至不需要再開口問路,GPS--又讓人更孤僻了!
因此,我們對於科技的依賴是否應該適可而止呢?
二、追求簡單的生活--去甚、去大、去奢:老子說:「是以聖人去甚、去大、去奢。」這句話說的是要把極端的、過分的、奢侈的東西都去除。老子認為貪婪而奢侈的生活,會拖累我們的身心,只有把多餘的去除,回歸簡單的生活,才能找到心靈的平靜。
影片中有一段因為手機,自找麻煩的細節。嚴守一帶沈雪和費墨回家鄉看九十四歲的奶奶,嚴守一拿錢給堂哥修房子,此時堂哥的朋友來電話,堂哥說他朋友學他買了手機,但又不像他可以打到北京,朋友沒人可打,就常常打電話給他。嚴守一笑罵堂哥:「兩燒包,一條街上,放著屁都能聞著味,喊一嗓子不比撥號碼快。」
嚴守一因為說謊和沈雪爭吵,心緒很亂,突然在主持節目時忘詞了,這一集談的主題正好是「有病」,人為什麼心裡會有病呢?嚴守一說:「生活很簡單,你把它搞複雜了;或者,生活很複雜,你把它搞簡單了。」這正是嚴守一當時的寫照,他的「病」屬於前者,因為貪念欲求不滿,讓他的生活變得複雜,在人格逐而淪喪時,他的內心也在承受痛苦掙扎。如同費墨在影片開始時說的:「你來往的那些人,說好聽點叫『蜜』,說句實話就是破鞋!麻煩,為搞破鞋,多麻煩呀。」
以上,所舉的兩個橋段,都是因為私心貪欲,造成生活被外在的物質,折磨得疲憊不堪,而這也是最後嚴守一在失去所有他愛和愛他的人之後,決定丟掉手機,遠離手機,追求心靈的自我拯救,回歸簡單的平靜生活的原因吧!
最後,我們用劉震雲接受採訪的一段話,作為總結。劉震雲說:如果讀者能夠在閱讀他的小說時感悟到心酸、恐懼,恰恰能證明這是讀者能夠用樂觀心境看待生活的開始。因為單純的快樂還不能被稱做樂觀,只有在經歷、感受過心酸之後,才能以更加超然的心態樂觀面對生活,這與只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才能體現讓人信賴的善良是同一個道理。文化和生活的生態都非常複雜,不懂得心酸就不會有快樂的感受。(劉震雲:〈人生與閱讀〉,《中國新聞出版報》www.jyb.cn,2009年9月14日)也許在生活中,每個人都曾經因為說謊、犯錯而把生活變得天翻地覆,但也因為如此我們會覺出平凡與平靜的生活的可貴,這應該也是這部作品帶給我們最大的收穫。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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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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