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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力量:《巴爾扎克與小裁縫》
2010/01/20 16:05:09瀏覽27807|回應0|推薦7

  文學的力量:《巴爾札克與小裁縫》

陳碧月

    戴思杰,1954年出生於中國四川成都,1971至1974年,被下放到四川接受「再教育」;1976年,毛澤東逝世後,他進入南開大學研讀藝術史,又轉至電影學校學習拍電影。直到1983年,他因為所拍攝的影片得獎,爭取到法國深造的機會。1984年,輾轉進入法蘭西藝術學院。1985年,他以學生身分所拍攝的短片《高山廟》,榮獲「威尼斯影展青年導演短片大獎」;後又於1989年,以《中國,我的苦痛》榮獲「尚維果獎」。

    2000年,他直接用法文寫作的自傳式小說--《巴爾札克與小裁縫》,才出版便造成轟動,登上法國暢銷排行榜。成為2000年冬季最暢銷小說,單是在法國就有二十五萬本的銷售量,贏得法國最著名的讀書節目主持人畢佛的極力讚賞,並榮獲2002年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提名與第55屆戛納電影節開幕電影,並參與「香港第二十五屆法國電影節」和「康城影展」。戴思杰的這部處女作已有30種語言譯本。

     「我下過鄉,那是1971年,我被下放到四川雅安地區的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裡。同去的一個知青帶了一只小鬧鐘,後來這鬧鐘被村裡人視為稀奇古怪。還有一個知青帶了一箱子書,其中有巴爾札克的小說。他們通過這些書與村子裡的一個姑娘結下了友誼,以至於後來一個知青愛上了這個姑娘,而另一個知青則暗戀著這個姑娘。《巴爾札克和小裁縫》原小說就是根據這個真實的故事改編的。」(http://balzac.kingnet.com.tw/02.htm#)2001年,他親自執導將《巴爾札克與小裁縫》拍成電影,並入圍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及坎城影展「另一種注目」單元。他曾先後執導三部法國影片--《牛棚》、《吞月亮的人》和《第十一子》,本片是戴思杰獨立執導的第四部電影。

「巴爾札克」與「小裁縫」

       《巴爾札克與小裁縫》單看這樣的中文小說書名,就有相當大的疑問?究竟法國的大文豪巴爾札克和小裁縫有著什麼樣的關聯?

首先,先來介紹巴爾克。

1799年出生的奧諾雷‧德‧巴爾(Honore de Balzac)不但是法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而且也在世界文學史中占著崇高的地位。

巴爾克在就讀法律系時,還去旁聽文學,所以,他也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20歲那年,決定從事文學創作。1829年,第一部長篇小說《舒昂黨人》發表,引起廣大讀者的關注,之後的《婚姻生理學》,讓巴爾克聲名大噪。

巴爾克的創作力十分旺盛,其動力一方面來自於需要還債的經濟壓力,另一方面當然是他對寫作的激情,據說他寫《高老頭》只花了三天三夜,所以,他一年可以完成四、五部小說。從1829到1848年,這20年間,他共創作了90餘部小說。1841年,他將他的系列著作定名為《人間喜劇》。

接著來看看這部作品裡的小裁縫是怎麼樣和巴爾札克連上了關係。

作品講述著這樣一個故事:七十年代的中國文革時期,十九歲的知識青年羅明和馬劍鈴上山下鄉來到四川偏遠的鳳凰山,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他們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因為跟著爺爺作裁縫,所以,大家都叫她「小裁縫」,可是在羅明和馬劍鈴眼中,她卻是個沒有文化的女孩,於是,他們從另一個叫四眼的知青那?偷來了一箱禁書--歐洲文學大師的作品,他們要用那些書改變小裁縫,讓她不會再是一個無知的女孩。他們輪流給小裁縫唸書,也教她識字,閱讀成了他們三人的精神寄託。最愛巴爾札克的小裁縫讓他們開啟了她心靈的曙光;而開朗活潑的小裁縫則是在他們艱難的生活中,帶給他們愛情的滋潤。這兩個知青都愛上了小裁縫。而小裁縫也和積極主動的羅明陷入愛河,也偷嘗了情慾的禁果。小裁縫懷孕了,但是,不知情的羅明卻在此時要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含蓄深情馬劍鈴為了解決小裁縫未婚懷孕的麻煩,他以一本禁書和他最愛的小提琴作為交換,央求父親的醫師朋友為小裁縫進行人工流產手術。但羅明回來後,小裁縫卻決定要走了,小裁縫從巴爾札克的世界中,打開了視野,激勵了她開始思考,最後,剪掉長髮的她毅然選擇離開鳳凰山,改變自己的命運,去見識大城市

電影和小說不同,最後還加入了二十七後,長江三峽大壩即將築堤,大水就要淹沒鳳凰山。到法國十五已經成為國際聞名提琴手的馬劍鈴,重回鳳凰山,雖然沒找到小裁縫,但他拍了一段紀錄片,飛到上海,和已經結婚生子,成為口腔權威的羅明教授舉杯敘舊,一起追憶1971到1974在鳳凰山的青春。

原始與文明相互撞擊的「再教育」

   

    小說裡的羅明和馬劍鈴在老家成都時是鄰居,從小就是好朋友,他們的父親都是醫生,羅明的父親是牙醫,曾經幫毛主席和蔣介石看過牙齒,還公開談論這件事;馬劍鈴的父親則是一名肺科醫生,母親是寄生蟲病的專家,二個人都被冠上了「臭學術權威」之名而被批鬥。因為他倆的父母都被打成黑五類,所以才被下放到閉塞的鳳凰山。他們在這裡見識了和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這正是毛澤東「再改造」的目的,就是要知識份子放下過去所學的知識的束縛,然後,必須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所謂「再教育」,就是對這些所謂的「黑五類」(文革時對政治身份為地主、富農、反革命份子、壞份子和右派等人的統稱)進行艱苦的體力勞動和思想改造。

    山區的人民,是純樸而原始的,也就是沒有文化的,原本他們是要改造這兩個代表文明的知青的,但沒料到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兩個知青也同時在對山裡的人進行「再教育」。山區裡的人見識少,幾乎都不識字,隊長看到一本書,還把書拿反了,當隊長要求羅明念一段菜譜裡的文字時,全村的人都聽得出神入化;村民還錯把馬劍鈴的小提琴當成是小孩的玩具,隊長說不是生產工具,就要燒掉它。羅明為了搶救小提琴,便要馬劍鈴拉奏莫札特的鳴奏曲。隊長問莫札特是誰?鳴奏曲又是什麼?情急之下的羅明便隨口說:是莫札特寫給毛主席的音樂,曲名叫做「莫札特想念毛主席」,隊長高興得附議說是:「莫札特永遠想念毛主席」。在這個只准讚揚毛主席和無產階級的時代,代表著文明的文化是罪惡的,這兩個文明人只能隨著當前的社會體系,用他們的智慧,找出一套得以生存的模式,幫助他們活下去。

    除了馬劍鈴的小提琴,還有羅明形狀像一隻公雞的鬧鐘,也為從來沒有見過鬧鐘的村裡人的作息帶來改變。

    小說裡還描述村長特別對這隻公雞動個不停的鬧鐘,感到相當著迷,因此常要求羅明和馬劍鈴到附近的一個村寨看電影公演,回來再把電影的內容講給村民聽,其實村長的另一個目的是想獨自擁有那個公雞鬧鐘幾天。

    小裁縫是有名的老裁縫之女,他們就住在電影公演的村寨中。羅明和馬劍鈴因此認識了小裁縫。當時想做衣服的人,都會先去買布,再到老裁縫家去商量衣服要做甚麼樣式,價錢要怎麼算,以及排定老裁縫到他們村寨的時間。約定時間一到,大家還會必恭必敬迎接老裁縫和他的縫紉機,老裁縫每到一個地方,各家都會競相邀請老裁縫到他家過夜。因為老裁縫在這個原始山裡的「稀有」,所以大家都對他格外尊重。

    在電影裡羅明和馬劍鈴被小裁縫原始的天真氣息給深深吸引;而小裁縫則是對於他們來自外面的文明世界羨慕不已,小裁縫對他們說:「你們城裡人好安逸,什麼大大小小的事都曉得,我每天早上到山上砍柴,就會看見好多飛機飛過,我就在想,山外頭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她自認為山裡人文化水平不高,她又問羅明:「你爹給省長掏過牙蟲?」小裁縫感到不可思議。羅明認為小裁縫說話太土。原來,小裁縫的母親是城裡唯一的小學老師,母親死了,小裁縫就沒有機會學認字了。於是,他們想要徹底改變小裁縫,讓他不再是愚昧無知的小裁縫。

    在小說裡,四眼是羅明和馬劍鈴的朋友,他是下放到附近另一個村寨的知青。大家都在傳四眼有一只皮箱,他們倆懷疑皮箱裡裝的是書,於是,向四眼百般要求要借書來看。因為藏有禁書可是天大的罪名,四眼矢口否認。直到有一天,當他倆幫四眼完成了田裡的工作,四眼便拿了一本巴爾札克的書《于絮爾.彌羅埃》借給他們。之後,他倆拿走了四眼所有的書,當他們見到一堆書展開在眼前時,他們激動地話:「我恨那些不准咱們讀書的人。」這一段取得書的情節和電影裡處理得不一樣。電影裡是小裁縫提議要去偷四眼的書的,於是小裁縫在四眼可以回到城裡工作要離開之前,故意安排了村裡的姑娘表演歡送活動,以調虎離山之計讓羅明和馬劍鈴得以去偷到書。

    四眼皮箱裡的書,是文明的象徵,有巴爾札克、雨果、大仲馬、斯湯達爾、福樓拜和羅曼羅蘭,在文革時代這些作品,全被列為禁書。但這兩個要接受再教育的知青卻成了運送現代文明進入山裡的傳遞者,山裡的人都被他們的「文明」或多或少改變了;而他們兩人雖然感受著不同於自己世界的種種荒謬,卻也有所收穫,就像羅明得了瘧疾,村裡人用土法刮痧為他治療,居然還真痊癒了。

    他們的生活就在下田、挑糞、讀書、說書、看電影和說電影中渡過。以說電影來說,這兩個善於說故事的知青進城看完朝鮮片《賣花姑娘》,回來跟大家講到平壤下著最大的一場雪,他們用榖糠製雪,讀過書的知識份子特別會製造情境講故事,講得大家都能感同身受;之後,城裡還是繼續放映《賣花姑娘》,他們又擔心一直看的是舊片,隊長會不讓他們再到城裡看電影,於是回去就把讀過的巴爾札克的《于絮爾‧彌羅埃》當成他們所看的電影新片跟大家講故事。《于絮爾‧彌羅埃》講的是金錢至上,支配一切的衝突故事。告老還鄉的有錢名醫,領養了一個叫于絮爾的女孩,陪伴他孤獨的老年生活。但是,名醫那些貪婪無恥的親戚們,不擇手段爭奪遺產,幾乎把天真而無辜的于絮爾逼上絕路。他倆還帶領著村民一起高呼「巴爾札克」和「于絮爾‧彌羅埃」,讓大家感覺很貼近作品和人物。

    知識份子懂得運用智慧耍詐,他們故意把鬧鐘時間轉快,讓大家提早下工;明明隊長是要請羅明幫他處理牙痛的問題,卻故意找他們給老裁縫說故事的麻煩,有意以此作為交換,於是他們故意延長給隊長補牙的時間,「淩遲」他的疼痛。羅明刻意教小裁縫寫「我愛你」,還要她連續唸十遍,像是她對他說著,而樂不可支。

    羅明、馬劍鈴和巴爾札克代表的是文明,而小裁縫和山裡所有的人則代表著原始,文學與知識的魅力藉由文明與原始相互的碰撞,撞擊出格外感人逗趣的故事。

文學的力量--有時候一本書,可以改變人的一輩子

在《巴爾札克與小裁縫》裡,作家安排了特殊的時空背景,時間設定在文革時期,地點在原始又落後的鳳凰山,於是,我們見到知識份子羅明與馬劍鈴對於禁忌的文學廢寢忘食、愛不釋手,馬劍鈴熬夜看巴爾札克的《于絮爾‧彌羅埃》,早上羅明問馬劍鈴感覺怎麼樣?馬劍鈴說:「我感覺這個世界全變了,天空、星星、聲音、光線,連豬圈的氣味都完全變了。」四眼的一箱書讓他們窺見了外面世界的窗口,讓他們有了更大的力量去對抗當時無理又荒謬的社會,同時也激起了他們對情愛慾望、對生命熱情的衝動與憧憬,在困頓中,找到快樂泉源讓他們有活下去的勇氣。

我們也見到小裁縫因為文學而逐漸改變,在小說中羅明說:「巴爾札克這個老頭真是了不起的巫師。他把一隻看不見的手擱在這小姑娘的頭上,小姑娘就變了個樣,她就掉進幻想裡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回到現實裡。」羅明的這一段話,一語中的地把文學的影響力揭示了出來。從作品裡我們可以輕易地感受到文學的特別魔力,她開啟了人們的心門;豐富了人們的生命;滋潤了人們的心田;既使人變得堅強,也讓人變得柔軟。

羅明為小裁縫唸著巴爾札克在《貝姨》裡的文字:「這是人生最大的神秘,愛情是理性的放縱,是偉大心靈的享受,嚴肅的享受,野蠻人只有情感,但文明人除了情感還有思想。……野蠻人把自己交給一時的情感支配,文明人則用思想把情感潛移默化。」這部小說的  主角貝姨,是一個美麗的鄉下姑娘,高貴的堂姐把她帶到了法國巴黎,面對著截然不同的城市生活,好勝的貝姨既是妒忌著堂姐的生活,但也發憤努力,成立了屬於自己的家庭,但卻因為時代的環境動盪與其頑固的性格,她又成了下階層的工人,但她卻沒有放棄或屈服於現實,她仍然為了自己的目標認真向前,最後她終於有了自己的事業。

小裁縫的出走,應該受到貝姨很大的啟發。而這也正是當初老裁縫所預料的。老裁縫有一次見到小裁縫從《包法利夫人》裡找到一張插圖,便給自己做了件胸罩,她展示著鳳凰山的第一件胸罩給其他女孩看,她不但把所學的知識實用化,還轉述巴爾札克在《貝姨》裡所說的:「野蠻人只有情感,但文明人除了情感還有思想。」教育其他女孩們。老裁縫見到小裁縫因為文學的啟發而改變,擔心不已,他希望羅明和馬劍鈴不要再教小裁縫讀書,他說:「有時候一本書,可以改變人的一輩子。」果然,薑是老得辣,老裁縫一語成讖。巴爾札克的小說給予小裁縫新的思維模式,讓她明白了「女人的美是無價之寶」,讓她相信自己是有能力改變的,也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方向。

對知識與美的追求

在文化大革命那個特殊年代?,毛澤東說「知識越多越反動」,所以在文化大革命爆發前夕和之後,中國社會稱知識份子為「反動學術權威」,很多知識分子因此被下放或插隊落戶(將知識份子或幹部等安插到農村的生產大隊落戶,參加農業勞動,也有稱為「知青下放」。)這些懂得知識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也有不少知識分子因此而自殺。可見當時知識被盡絶的狀況,但是,從這部電影我們卻見到人們對知識的渴望,而且一但有機會接觸知識,,越發現自己的無知,就越想求知,不管當權者如何掌控人民的外在行動,卻管不住人民的內在思想--無法抵擋人們的求知慾。

純樸的小裁縫為了想讓羅明與馬劍鈴教她讀書識字,想方設法建議他們去偷

四眼的書。偷到書後,他們找了一個偏僻的「藏書洞」,把那箱書藏在洞裡,並且約定好,一次只拿一本書,讀完了再換另一本,以免萬一被發現了,損失的只會是一本書。小裁縫受到知識的啟發而慢慢覺醒,那些文學著作中的插圖,藉由小裁縫的那雙巧手,讓中國鳳凰山上的農村姑娘,穿上了具有法國高盧民族特色的衣服;尤其最後從小裁縫身上,我們見識到知識能夠改變命運的力量。

我們還見到知識無階級之分,山裡的人雖目不識丁,卻被擅於說故事的羅明所講的高潮起伏的故事給深深吸引,聽電影故事已經成為山裡人的精神慰藉,他們甚至提出羅明與馬劍鈴不必再下田勞動,只要跋山涉水到城裡看幾部電影,然後回來講給他們聽就可以。可見在人們靈魂深處對於知識、藝術與美的追求,是任何獨裁或權威所無法禁錮、箝制的。還有發生在老裁縫身上的情節也是一個證明。

老裁縫到山裡替大家做衣服,要求要和羅明與馬劍鈴同住,一開始老裁縫還警告羅明不要再給小裁縫讀書,他見到小裁縫從小說中學到了女人的打扮,他覺得害怕,老裁縫並勸告羅明要學些技術,他可以把裁縫的技術交給羅明。可是同住的日子,老裁縫卻也要馬劍鈴為他說故事,馬劍鈴為老裁縫講了基督山伯爵的故事。老裁縫晚上聽故事,白天幹活當起勁,在大仲馬作品的影響下,老裁縫心血來潮在生產隊婦女的新衣服上,留下了法國式的小裝飾,帶有水手的風格,馬劍鈴形容說:「這一年鳳凰山吹起了一股來自地中海的暖風。」

我們見到了法國文學帶給當時就像處於知識沙漠的中國人甘露,他們像是在黑暗中找到光明,在寒冬中見到暖陽。且看小說裡的馬劍鈴單單就「巴爾札克」四個字就投降了:「『巴─爾─札─克』這四個極其優雅的中文字,每個字的筆劃都不多,似乎營造了某種綺異的美感,從中散發出一股野性的異國情調,毫不吝惜地揮灑著,宛如酒窖裡百年珍釀的清香。」(戴思杰著‧尉遲秀譯:《巴爾札克與小裁縫》,台北: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2003年1月,頁65。)文學帶給他們難以形容的興奮,當他們的手指碰觸到那些書籍時,像是感受到最真實的生命。馬劍鈴說:「我想對於高雅、追尋美好的事物也許是所有人類的本能,文化是我們靈性的產物,帶著我十九歲的輕浮,帶著我十九歲的執著,一回又一回地陷入愛河,對象是福樓拜、果戈里、梅爾維爾、甚至羅曼羅蘭。……即便作者在遣詞用字上多少有誇張之處,但似乎並未減損這部作品在我心中的美,那洶湧數百頁的文字長河完全把我吞沒了。」(《巴爾札克與小裁縫》,頁124~~125。)文字的敘述之美,足以撼動在當時「求書若渴」的知識份子的心,知識之美在他們身上,在那樣特殊的年代,產生了無法想像的最大效應。

這樣的效應還可以從電影中的一個情節安排看出。馬劍鈴為了安排小裁縫人工流產只好去找他父親的醫生朋友幫忙,並說下次來會帶一本法國小說送給他,為了證明他真有書,還拿了他抄在衣服內裡的ㄧ段文字給他看。醫生看了激動地唸著,馬劍鈴也跟著唸,他簡直是倒背如流了:「可憐的克里斯朵夫,自由的興趣,你是不能知道的,那的確值得用危險痛苦,甚至生命去交換。自由,感到自己周圍所有的心靈都是自由的,連無恥之徒都在內,那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樂趣,彷彿你的靈魂,在無垠的太空游泳,這樣以後,靈魂就不能在別處生活了……」醫生一看便認出是傅雷的譯筆,他感慨地跟馬劍鈴說,傅雷現在和他父親一樣都是階級敵人了,不過他表示:一個作家的文筆風格還能夠在這種環境下被認出來,也算是知識份子的最高榮譽了。然而,此時馬劍鈴卻哭了出來,他也說不上自己為何而哭,可能是想家,也可能是知識份子的委屈,在同為知識份子的醫生面前惺惺相惜地宣洩了出來,表達了在那種壓抑封塞的環境下的精神饑渴,由此也可見當時被壓迫的知識份子的痛苦,以及對於知識與美的渴求。

禁忌時代下的愛情--愛的方式不一樣

小裁縫從巴爾札克的作品裡,得到愛情的啟迪,而羅明和馬劍鈴何嘗不是呢?「在我們偷書成功之後,外面的世界就把我們給迷惑、佔領甚至征服了,我們尤其沉醉在關於女人、關於愛情、關於性愛的神秘世界─這些西方作家日在關於女人、關於愛情、關於性愛的神秘世界─這些西方作家日復一日,一頁一頁、一冊一冊地向我們訴說著。」(《巴爾札克與小裁縫》,頁124。)青春洋溢的他們除了從文字獲得知識外,也開始認識、瞭解愛情。

羅明和馬劍鈴都愛著小裁縫,只是羅明外向熱情,直接主動表達對小裁縫的愛意;而沉穩內斂的馬劍鈴則是默默的忠心守候著小裁縫,兩人的性格決定了他們對感情的態度與行動。

小裁縫對感情也是外放的,不矯揉造作。當她得知羅明的父親病了,羅明要回家兩個月,便跳進水裡說要抓一隻鳳凰山的鱉給羅明的父親補身體,她說,羅明的父親好的快,他就會越快回來。小裁縫二話不說跳進水裡抓到了鱉,但卻被水蛇咬了,羅明拿東西綁緊小裁縫的手臂,馬劍鈴則是二話不說為小裁縫把毒液吸出來,小裁縫感覺到馬劍鈴在發抖,便問他:「蛇又沒咬你,你發什麼抖?」小裁縫那時哪裡瞭解馬劍鈴是多麼為她擔心,因為當時她的眼裡心中都只有羅明一個。

離別前,羅明託馬劍鈴照顧小裁縫,每天去唸書給她聽;小裁縫交待羅明快回來有一件麻煩事等他回來告訴他。羅明走後,小裁縫不得不告訴馬劍鈴她懷孕了。當時小裁縫才18歲,法定結婚的年齡是25歲,而法律禁止給沒有結婚證明的人做人工流產。馬劍鈴想方設法說服醫生答應到山裡幫小裁縫做人工流產。馬劍鈴對小裁縫的愛是不求回報的奉獻,他設想周到,當醫生幫小裁縫在無麻醉的狀況下施行手術時,他在屋子外拉著小提琴把風,約定好樂音變了,就是有人來了。果然一個牽著牛的人路過休息,馬劍鈴拉著《天鵝湖》說是《列寧在1918中的天鵝湖》,小裁縫在裡頭忍不住疼痛尖叫了一聲,那人懷疑地問是甚麼聲音?他馬上機智地回答:是琴聲尖銳的高音,表示兇惡的黑天鵝來了。體貼細心的馬劍鈴還事先通知老裁縫說他要帶小裁縫進城去看新電影,其實他一方面是怕小裁縫剛動完手術,直接回去會被爺爺看出來,另一方面也想慶祝一下解決了這件麻煩事。他拿了二十塊錢給小裁縫要她到城裡去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讓自己快樂一點,在小裁縫逼問下,才知道他是賣了小提琴給醫生,得到二十五塊,他準備拿五塊去買口琴。

馬劍鈴就是盡守著對羅明的友誼的承諾,忠誠保護著小裁縫,他對小裁縫的愛,並沒有說出口,只是用行動證明了一切。.

在電影中,我們並沒有見到導演對於小裁縫墮胎後續的交待--羅明回來後知道這件事嗎?小裁縫和馬劍鈴事先說好了不提嗎?如果小裁縫沒提,羅明是否追問了離別時她所說的麻煩事是何事呢?這裡有很大的想像空間留給觀眾去思考。

在羅明不在的日子,在馬劍鈴陪著她解決困難的過程,她是不是發現了馬劍鈴對她另一種愛,等到羅明回來後,她發現她難以抉擇了?所以,她穿著馬劍鈴買給她的白球鞋毅然離開?不過我們也別忽略了小裁縫在做完手術後對馬劍鈴說:「我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不再是我了。」這是一句重要的話,也或許就是小裁縫最後選擇離開鳳凰山的原因之一,一個生命從自己身上割離,一個女孩轉變成女人的過程,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成長與轉變。

羅明在1982年曾聽人說小裁縫到深圳去了,便到深圳去找小裁縫,後來聽人說她到香港去了,便往香港去找,也沒找到人。羅明和馬劍鈴重逢後,他跟馬劍鈴說:「我想你也愛她,你哪怕不說話,我也曉得你也在愛她。」馬劍鈴說:「也許是吧!只不過,我們倆愛她的方式不一樣吧!」馬劍鈴這話說出了重點,也點出了年輕時那一段令三人永誌難忘的愛情。

女人像水,水能柔亦剛

影片中一群姑娘們在鳳凰山的人間仙境--「一線天溫泉」洗澡;後來,三人游泳去到「藏書洞」;羅明和小裁縫在水裡發生的關係,「水」在影片中似乎有著重要的寓意。

女人像水,小裁縫的確溫柔的時候像水,可是一旦剛毅堅強起來,就像老裁縫說的:倔得像條牛。

老子認為水是天下最「柔弱」的東西: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老子所認為的「柔弱」,並不是軟弱無能,反而是具有堅強勇敢的韌性,因此,老子認為要對抗強韌的東西,「水」是最無庸置疑的,「天下至柔馳至堅,江流浩蕩萬山穿」。一個鄉下女孩從無知到有自己的想法,到要付諸行動,下決心離開成長的地方,終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還是勇敢選擇去迎接不可知的未來,臨走前她對羅明說,巴爾札克讓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女人的美是無價之寶。」(《巴爾札克與小裁縫》,頁206。)受到文學啟發的她要飛出封閉的空間,要去體驗前所未見的世界。

法式的愛情與結局

    對於《巴爾扎克與小裁縫》這本小說,中國大陸有不少「戴思杰媚法」的評論。戴思杰反駁說,他寫《巴爾扎克與小裁縫》是為了懷念當年上山下鄉的青春歲月,被啟蒙的小裁縫也確有其人。至於她出走時呼喊的「一個女人的美是一件無價之寶」,他認為,小裁縫的出走對她而言,是積極的事情。(澤 雁:〈戴思杰:我給法國人寫作但不媚法〉,《中國商報》,2007年3月27日)或許「媚法」的說法,太過嚴重,應該說戴思杰在法國生活多年,已經不自覺地把法國的思維和文化放進了作品裡。

    舉例來說:東方社會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在那樣閉塞的山上,但我們卻見到天真無邪的小裁縫與羅明和馬劍鈴在山澗裡游泳;三人躺在草地上,小裁縫在中間主動和他們倆十指交扣;還有羅明和小裁縫在戶外水裡發生了關係,也是開放得不可思議。

    影片最後小裁縫告訴老裁縫說她:想換一種新生活,要「找新生活去了」。老裁縫軟硬兼施也留不住她。按中國倫常來說,小裁縫不太可能丟下老邁的爺爺,遠走他鄉;且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剛談了戀愛,應該還沉浸在愛情裡,羅明在哀求她留下時,也聲聲告訴她他愛她;就算她難以取捨羅明或馬劍鈴的愛,但她有勇氣出走,卻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愛情?又或者她可不可能等候羅明回到城裡的機會,就和她結婚然後到城裡生活呢?而什麼是小裁縫要的「新生活」呢?是大城市的生活嗎?她這樣沒有預警的出走,首當其衝的經濟問題如何面對?

    以上應該是我們中國人的思維考量,電影的結局,卻有著法國文化的現實與立場觀點。然而,儘管如此,瑕不掩瑜,《巴爾札克與小裁縫》還是不失為是一部引人深思的好電影。

  

省思

    這部作品提供了我們以下三點省思:

    (一)閱讀在生命中有著重要的作用:余秋雨在《台灣演講》中曾說過:「閱讀的最大理由是想擺脫平庸,一個人如果在青年時期就開始平庸,那麼今後要擺脫平庸就十分困難。」現在是一個自我銷售的時代,經由閱讀,可以增進我們的語言表達能力;經由閱讀,可以讓我們簡潔明瞭、順暢達意地完成一份文件或者文書報告;經由閱讀,可以讓我們「腹有詩書氣自華」,加強我們的人際關係;經由閱讀,我們可以發現自己,可以更容易去表達所思所想,去傾聽,去感受人間充滿了愛的交響的震撼,進而對生命發出禮讚和眷愛。因為知道自己的選擇,所以,可以大刀闊斧地選擇要把自己的人生描繪得像傳統的工筆畫,還是像印象派的朦朧;因為清楚自己的需要,所以,可以用心地去感受生命所帶來的愛恨嗔痴,進而體會出生命的道理。

    (二)成熟的愛是成全:電影中馬劍鈴對小裁縫的愛情,對羅明的友情,都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成全。愛一個人能夠做到不求回報,而從中感到付出的喜悅,也真是難得,但也是一種幸福;多數人都是在付出後,等不到相同的回報而難過,那才真是痛苦。這一點很值得我們學習。

    (三)走出侷限,努力尋夢:藉由這部影片,我們應該慶幸活在這個資訊與知識爆炸的時代,可以盡其在我像海綿一樣自由地吸收知識,並且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們更應該要用心活在當下,勇敢去自我實現,不向命運與環境妥協,追尋生命中更多的可能。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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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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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者清單(1)  
2014/09/26 14:23 【udn】 我還找到這個!靈性 手書 羅曼 個人比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