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為我而改變

        在＜雪地裡的情人＞中，深情而含蓄的男主角對熱情奔放的茱麗葉畢諾許說：「不管妳是怎麼樣的人，我都愛妳。我不會要妳改變。」可是，有時候，我們可以為自己而改變，而且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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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台科大「文學與人生」的這門課上，我們由一篇散文談到感情問題，這一群未來科技界的精英，紛紛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很現實地對他們說：「我們來自不同的家庭環境，成長背景造就了每一個人不同的性格與價值觀，千萬不要以為愛情的力量可以強大到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老師，您真的認為人的個性是不可能改變的嗎？」一個男學生在下課後，走到我的身邊問我。我在他稚嫩的面孔底下，見到自己年輕時的徬徨。

我笑著回答他：「也不盡然，除非他自覺了，心甘情願為對方、也為自己而改變，但――這需要時間。」男學生說，他的女朋友常常委屈自己，甚至被別人誤會，也把苦往肚裡吞。女友有一個朋友掉了件昂貴的外套在她家，朋友沒有來拿回去，希望她能把外套送回去給她，但她一忙就忘了，幾天後，朋友的母親來電數落她，以為她是有意要將那件外套據為己有；她很難過被誤會，可是也沒有找她朋友說清楚，因為她擔心會引起朋友和她母親之間的戰爭。男學生說，諸如這一類的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了，女友都聽不進他的意見，就連他要為她出面說明，她也不願意。他為這樣的事情相當困惑，覺得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的感情了。

       我給了他一些中肯的意見，請他轉告她的女友，讓她女友知道，他很重視他們的感情，所以會求教於老師。隔了一個禮拜，男學生喜孜孜地拿了一張卡片和一袋包裝精美的糖果給我，說是他的女友送的，卡片上寫著：「老師，感謝您請忠民轉達您給我的意見，願有機會能與您結識，再向您請教問題；近來SARS特別嚴重，請好好照顧自己。今天是我的生日，請您吃糖，沾沾喜氣。」男學生喜悅的神色像是宣告他的愛情又跨進了一大步，他對我說，女友主動出擊對她的朋友提出解釋了，也讓她的朋友知道她的外套應該是由她自己來取回去的。

        改變，最大的收穫是學習。

        聽說有一個朋友可以隨著男友的希望，改變自己。

        於是在經歷過三任男友，她開始享受閱讀的心靈提升，也學會了烹飪和開車，有人覺得她活得太不自我；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她可以從這些學習中找到樂趣，開發潛能，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現在，她訂婚了，是未婚夫眼中的優質情人。

       亞里斯多德曾經問他的老師：要怎麼樣找到理想中的伴侶？老師要他到麥田裡，從第一株麥穗到最後一株麥穗中去找出認為是最高大的一株，但唯一的條件是一旦走過了就不能再回頭。亞里斯多德照老師的話去做，可是沒多久卻空手而歸。老師問他為何無功而返？他說，因為每當他覺得眼前的應該算是最高大的麥穗時，心裡總又有個聲音告訴他，後面可能還有更高大的一株，就是因為這樣，

       他一直走到最後一株麥穗才發現自己手上什麼也沒有。這種「撿石頭」的心理大家一定都有過，我們怎麼知道我手上的這顆石頭是好的呢？學生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想我可以肯定的是，愛情裡的磨合是會讓人成長的，為當下的感情去努力才是最真實的；但如果努力了，仍然拿不到那個愛情學分，也千萬不要勉強。

       有一個男子曾對我說：「妳倔強、任性、驕傲又自以為是……」我聽得氣得牙癢癢的，卻沒想到他句句正中我。他又接著說：「可是，我就是愛這樣的妳啊！我們都在尋找屬於自己的『最大公因數』，我也不完美，可是我們的方向一致，應該要去努力。」

       一個在上海工作的朋友，前一陣子休假回台灣，卻卡著SARS回不去，這段時間正好讓他思索他和女友分分合合的感情。後來他告訴我，他和女友平和地分手了。他深知距離可能是問題之一，但兩人性格的差異太大才是最大的殺手――他們常常在每天兩個小時的國際電話中，可以為了他沒有準時主動打電話給她，而吵得不可開交。他說，有一次，他回台灣，騎著摩托車，她正好來電，他說他在騎車往回家的路上，回到家再回她電話，掛斷後她馬上又來電，扯東扯西不相信，一直到警察把他攔下來，他氣得準備把電話拿給警察作證，她才道歉。我這個朋友喜歡閱讀，特別是歷史故事，他從歷史事件的教訓和古代君王良臣的互動，找到一套他管理下屬的經驗法則。每次聽他侃侃而談，總是獲益良多。但他說女友是個務實的人，聽他說這些大道理總是打哈欠。

       他慨然地說：「其實，她也有對我很好的一面。」我說：「當然，我瞭解，我現在聽到的是你的抱怨，也許聽她講，她也是滿腹苦水。」他了然於心地說：「是啊！所以啦！女人的青春有限，如果我們兩人的愛情真的走到盡頭了，就淡化為朋友吧！讓她趕快接受別人的追求。」

       前幾天，問起一個在感情上超級理性的友人和他交往了兩個月的女友的進展。「分手啦！」他說得船過水無痕似的。他說：「她不喜歡我應酬喝酒，可是有時工作上的需要，實在真的沒辦法，我已經儘量能推就推了，甚至，帶她去參加應酬的場合，讓她瞭解我的工作，我以為我們都在金融界，她應該能夠瞭解。」我很佩服他的誠實面對自己，畢竟，多數人戀愛時會儘量迎合對方，婚前承諾會改掉對方所不喜歡的一切，而婚後卻一件件原形畢露。

       在史蒂芬‧柯維的《與領導有約》一書中提到：「領導者的角色是推動改變。但改變令人煩躁不悅，激起恐懼、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真正關心造成阻力的原因，讓他人自由表達，協助他人參與規劃新的、可接受的解決方案，可使改變更為順暢。缺少這種領導才能只會使阻力增強，在家庭中造成僵化的官僚制度，在婚姻中形成冷淡的對立。」（天下文化，頁141。）

       近來有兩起令人矚目的殺夫案件，一個是慢性殺夫，每天在丈夫的食物中下毒；另一個是在這麼不景氣時還花三十萬買兇殺夫。在她們被繩之以法的同時，我們該思索的是，是什麼樣的丈夫、什麼樣低品質的婚姻，讓她們有那麼「強大」的意志力去對抗法律與良心。

       曾在一本探討婚姻的書見到這樣的句子：在步入禮堂前，要先自問，如果你的另一半沒有辦法改掉他的缺點，你是不是有辦法接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才有資格步向紅毯的那一端。愛情和婚姻都像一只箱子，必須先往裡面放東西，才有東西可以往外拿。可惜的是，年輕時，一方面耽溺在愛情中，一方面覺得青春無限，總是無法理解，等到年紀漸長，受了傷、吃了苦，才驚覺這個道理。

我曾見過一則很有哲理的廁所文學：如果事情要改變，第一個是自己必須要改變。改變，是為了更好。成功不是追求得來的，而是被改變後的自己，自動吸引而來的。

       我想，成功的愛情或婚姻也是的。

（原載於《聯合報》，二○○三年七月十六日，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