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戲劇中的男扮女裝角色，那和看真實人生中的變裝癖或變性人的感覺並不一樣。後者是已經融入性別轉換的狀態，展現出來的嬌媚柔美艷麗清秀都是本能地自我表現。但是戲劇中的反串不同，他們確實知道自己是男兒身，為了表演，暫時化做女兒身，非現實的距離感，使得他們呈現出來的美，總帶有些許藝術氣息，我的看，就帶有了欣賞的成分。可惜這樣的角色不多，扮相迷人的極少。

    第一次驚艷男扮女裝的美，是坂東玉三郎的「茶花女」劇照，只是報紙上的一張黑白照片。我那時還沒學日文，對日本的一切還很無知。只是覺得這個男生扮的美女楚楚動人，迷離的眼神牢牢吸住我的視線，有股想要穿透那個眼神直入他心底看他在想甚麼的衝動。接觸了日本文化後，才知道他是有「日本的梅蘭芳」之譽的歌舞伎紅星，透過雜誌，看到他各種傳統的女裝扮相，冷凝的美和淡淡的哀愁，很是扣人心弦。台灣全面開放日本文化輸入後，他曾經來台演出一場以舞蹈為重的「鷺娘」，那時他英華正茂，藝文界為之傾倒不已。前年，他和蘇崑合作，演出「遊園驚夢」中的杜麗娘，重現在中國戲曲舞台上已絕跡七十年的「乾旦」風華，美則美矣，只是在我這好色之徒的眼中，總有青春不再的遺憾。

    現代華人的戲曲世界中，女扮男裝的極多，男扮女裝的就很少了。多年前，尊龍在電影「蝴蝶君」中粉墨豋場，艷驚四座。他本來就是個陰柔俊美的男子，以前公司有訂兩本日文電影雜誌，每期都有好萊塢當紅明星的沙龍照，我就常常盯著他優美的顴骨線條看個半天。相形之下，臉部線條較模糊的張國榮在「霸王別姬」裡的醉酒貴妃扮相，就有一點點遜色。後來，吳興國在電視版「長恨歌」中也客串了一下虞姬，純就扮相來說，不夠細緻。

    「梅蘭芳」上演之初，就聽人說扮演青年梅蘭芳的余少群令人眼睛一亮，我期待多時，終於看到時，果真名不虛傳。比起前面那幾位，他年輕很多，眼神透亮。為了劇情需要，他有許多戲中戲，苦情的蘇三和柳迎春、嬌俏的穆桂英、秀雅的杜麗娘、愁鬱的林黛玉，那窈窕輕盈的身段、那吸睛奪目的扮相，真是我見猶憐，經得起一看再看。我不禁想，梅蘭芳的舞台丰采大概就是這樣顛倒眾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