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和兒子在電梯間碰到六樓的太太，今天在整理花圃時聊起來。她問我兒子多大了，我說二十五，她訝異地說，「看起來比我兒子老耶！」她兒子三十一。

我搬來不久，也算深居簡出，還沒見過她兒子，無從比較。但兒子給人這樣的印象，我很習慣。他剛出生時，我到嬰兒室看他，二、三十個娃娃中，只有他皮膚平整，其他都紅中帶黃或黑、皺皺的；十個月大請保姆帶全天時，保姆心中嘀咕，都三歲了還要帶全天？五年級開始發育，國二就是現在這個高度，去買泡沫紅茶時，女工讀生喊了一聲「先生」，他驚惶四顧，不會是喊他吧？送貨工人到家裡來，會問他讀大幾？高中去學跆拳道，教練問他當完兵沒？

兒子自己並不介意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他說這叫「老起來放」，等到真正老的時候、外貌和年輕時不會有太大的落差，就不覺得老了。誠哉斯言！

一般人口頭上的老，應該有兩種意思。一種是真正的老，另一種是成熟。前者是先天的長相、自然的因素，就不必說了，後者關係著個人的教養，在「年齡七折論」的現在，頗值一談。所謂的年齡七折論，是日本前些年的一種說法，是指現在年輕人心智慢熟，跟不上實際年齡，因此實際年齡打了七折後，才是他現在的心智狀況。所謂「發乎中而形於外」，照這樣推算，三十歲的人看起來像二十出頭很正常，但心智發育正常的人，在一般人眼中就會顯老了。這種現象，在四、五十歲、大家都顯得成熟後，就看得出真正的年齡差距了。

當然，醫療科技的進步，可以延緩外貌的老化，除非是生活愁苦、病痛折磨或不修邊幅，現代人普遍顯得比實際年齡輕。如果再加上勤於運動和求取新知、保持幽默愉快的心，那會顯得更年輕。就像白先勇筆下「永遠的尹雪艷」一樣，「總也不老」。

所以，「老起來放」也不是壞事，往好處想，是有氣質、心智成熟，至少，在老化過程中，有種倒吃甘蔗的感覺。雖然不至於像「班傑明的奇幻旅程」那樣返老還童，但停駐在一個時間點上看著曾比自己顯得年輕的同齡人老化，會感到時間的真正公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