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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07 11:31:38瀏覽244|回應0|推薦1 | |
每次走過菜市場賣花老頭的攤前,我總是不期然想到錢鍾書在圍城裡面說的:「說女人有才學,就好比讚美一朵花,說它在天平上秤起來有白菜蕃薯一樣的斤兩。」 鮮花與白菜蕃薯,意象與格調相差如許之大,很難拿來兩相比較。沒想到在老頭的眼中,它們真的沒有兩樣。 傳統市場的花攤本來就不講究賣相,地上擺了十幾個水桶,大把大把的切花插在其中。這些花幾個小時前才從花市或是產地批來,含苞待放,葉綠花紅,錦簇爭豔,粗獷華麗的氛圍,在市場裡別樹一格。即使不買,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可是,老頭的花攤就跟其他菜攤一樣,一綑一綑的切花,平放在攤架上,背後的貨架上,也堆著成捆的花草,腳邊也是一把一把隔夜的殘花萎葉。他的花色很少,品質也不佳,以玫瑰、劍蘭、魁百合和開運竹佔大宗。偶而會有一、兩樣不同的新品,例如桔梗花和火鶴,靜靜躺在白色的長型紙盒裡,為這平凡的花攤添上幾分旖旎。 老頭其實不算老,六十多歲吧,頭大半禿了,坐在攤架後面,呆望著經過的歐巴桑。有人看花時,細細的聲音喊著「一把五十、一把五十。」小朵粉紅玫瑰一大把才五十元,真的很便宜。但是完全沒有拔刺修葉,綑在草繩中,又失去水分的供養,花葉都無光澤,看起來還沒有隔壁菜攤青蔥嫩綠的奶油白菜亮眼。歐巴桑像挑菜般在花堆中翻翻揀揀,還不忘討價還價:「兩把有便宜嗎?」老頭拿著塑膠袋等著裝貨,應卯地說「都沒賺啦」。 客人走後,他稍微整理翻亂的花堆,把貨架上的花補充到攤子上,繼續呆坐。他的視線很少停留在花上,他不像別的花販會修剪破敗的蕾苞枝葉,也不像別的菜販給菜葉灑水,增加鮮綠。只是茫茫坐在那裡,任憑花葉水分漸失。午後收攤時刻一到,他打開攤架下的簡陋木門,賣剩的花直接放進去,關上木門走人。攤子角落總會有幾把已經放了三、五天的剩花,還不到丟棄的階段,但也不值得收放。就擱在那裡。 他的攤子因為沒用到水,也不修剪花葉,又遠離雞鴨魚肉攤,是市場中最乾淨清爽的地方。收攤後的攤架,就是一張樸實的木板床,有個遊民固定睡在那裡。寒冷的冬天晚上,有過於乾燥的花香伴眠,勉強添些雅興,但在燥熱的夏季裡,只能靠著迷你電扇,驅逐花草的腐敗氣味。 老頭的花原本佔滿整個兩公尺寬的攤位,類少量多,也能吸引買氣。但不知是附近居民的結構改變了?還是市道蕭條了?買花的人變少了。市場外大街上的兩家花店陸續關門,市場內的另一個花攤也收了,剩下的老頭花攤,讓出大半個攤位給旁邊的菜攤。那些未經整理的花葉侷促在菜攤旁邊,不仔細看,還真和緊鄰擺放的大蔥、蒜苗、芹菜等融為一體。 不以品質取勝的花,沒有了量多可選的優勢,當然乏人問津。大概受到冷市磁場的影響,花的賣相越來越差,即使柔嫩的粉紅淡紫桔梗,也不見搖曳風姿,蔫蔫萎蕤。別說是買了,歐巴桑連看的慾望都沒有。老頭還是一貫的賣花姿態,茫然靜候,只是延長了營業時間。他用拉車式菜籃裝著花,遊走在街角、超市門口、夜市外圍和捷運站附近。還是靜靜坐著,茫然看著不同於菜市場歐巴桑顧客的年輕上班族和學生。 不知不覺中,老頭的花從市場消失了,街上也不再看到他沉默茫然的身影。算算年紀,也該退休了。只是,每次經過他曾經賣花的攤位前,我總是好奇,在他心中,鮮花和白菜有甚麼差別?如果他一開始賣的是青菜而不是鮮花,或許現在還繼續固守那個攤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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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