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辦：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副刊
時間：2012年3月28日
地點：國立溪湖高中
對談人：路寒袖、陳雪
主持人：小熊老師（林德俊）

台積電校園講座溪湖高中場，主講人陳雪(第二排右二起）、路寒袖及主持人小熊老師，與學校師生於校園合影。 (圖／本報記者于志旭攝影)

第九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巡迴列車，此回開往溪湖高中，邀請出身中部的作家路寒袖與陳雪同台，兩位作家皆有熱騰騰的新著上市（路《走在，台灣的路上》，陳《迷宮中的戀人》），他們將拆解「文字攝影機」的奧妙結構，傳授私藏的武林祕笈。

小說家陳雪(左圖)拿出包包中的小包說，這是作家的隨身西藥房；詩人路寒袖展示他的書包，上頭題有詩句：「為歷史的蒼茫打光」。 (圖／本報記者于志旭攝影)

主持人小熊老師（林德俊）首先推崇溪湖高中推動文學教育有成，至今已產出兩位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主（第四屆的楊宥翔和第八屆的許起墉），儼然躋身文學高中列強之林。他接著介紹兩位「手持兩把刷子」的作家：詩人路寒袖不但寫詩，也從事歌詞創作，曾兩度獲得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陳雪則為作品質量俱佳的優秀小說家，同時也擁有一副好歌喉，曾在文章〈走唱人生〉（2009年3月24日《聯副》）中述及自己的駐唱歲月。

記憶是未完成的電影

主持人提到文學總能一再地帶領我們返回人生的現場，從一首詩的氛圍、一篇小說的情節，便能讓讀者從中照見自身，啟動回憶與瞻望，獲得神妙的體驗。對於創作者而言，撞見怎麼樣的魔幻時刻或人生事件，會勾起作家提筆書寫的慾望呢？

路寒袖是大甲人，跟彰化卻有相當深的緣分。他曾出版詩集《我的父親是火車司機》，提到父親曾任職於台灣鐵路局。路寒袖在學齡前，常陪同父親搭乘火車到彰化領薪水，沿途指認站牌上的地名學習識字，因此他兒時的習字本不是書冊，而是台鐵的車窗。他也以投影片帶領同學遊走彰化各大著名地景，諸如八卦山大佛、賴和詩牆、抗日保台史蹟館、文學步道等。

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在〈低氣壓的山頂〉一詩中，書寫他徘徊在八卦山上眺望彰化市區，頓生憂國憂民之情。路寒袖感嘆人生常有時空錯置之感，在文學現場步行，追索賴和的行跡，故完成〈在八卦山上遇見賴和〉一詩。他當場朗誦該首詩，說明詩人身處的時空背景雖然迥異，但對土地皆有恆久不變的深厚情感，經過時間的醞釀與淘洗，終而構成完整的作品。

陳雪出生於台中神岡，大學畢業後，想要存錢寫小說，因此進入「茶藝KTV」擔任DJ與外場服務生，由於嗓音悅耳清亮，常被派進包廂演唱〈雪中紅〉、〈雙人枕頭〉等歌曲。佇立在昏黯的空間裡，觀看客人們奇異的言行舉止，過著大把揮霍鈔票、燈紅酒綠的生活。陳雪在工作之餘，將這些景象記錄下來。後來發生車禍，無法繼續上班，於是回到老家，不久之後便寫成小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她也談起多年前到美國訪友，在戀人美麗的房子裡打開電腦想寫小說。面對空曠靜謐的後院，腦中頓時浮起了一座橋，占滿各式各樣的攤販，街景中有位女孩推著一輛小推車，裡面放著盜版錄音帶，在橋的兩端不斷穿梭……兒時龐闊的記憶驀地湧現，像是一部未完成的電影。眼見碎片般的回憶散落各方，動彈不得的陳雪立即飛快地敲打鍵盤，將幾近遺忘的畫面全都寫了下來，完成對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作品《橋上的孩子》。

要思考如何感動讀者

聽完陳雪的闡述，小熊老師笑說，感謝小說家帶領我們前往「光怪陸離的麻辣人生」精采現場。嘗盡人生百態的作家擁有豐富的生命經驗，但高中生的生活體驗普遍貧乏，想提筆創作，是該從生活周遭寫起，還是藉由虛構的書寫來發揮文學的想像才好？

路寒袖回顧昔日現代文學養分與資訊匱乏的年代，只能自行摸索寫作的方法。最初想寫的是小說，卻一直寫不好，投稿屢次遭退。寫詩更難，因為在他的高中時期，文壇瀰漫著現代主義、超現實主義的文學風潮，青年學子難以閱讀與理解詩刊或報上艱深的文字，更甭提嘗試創作了。

後來他終於走進詩創作的領域，從模仿開始，學習寫詩的遊戲規則。當年大家透過自我的零碎經驗形塑詩藝的雛形，同儕間的風格極為相近，為了表現高超的技巧，寫詩不在描摹現實，而是使用大量艱澀的文字完成詩作。路寒袖認為這是創作者必經的初習階段，詩固然呈現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文字美學，但詩也是一種會跳舞的文字，使用晦澀的意象與詞句堆砌成詩，常會喪失錯落有致的節奏感，以及清晰明朗的畫面感。寫詩雖要發揮想像力和創造力，但同時也須思考如何感動讀者，若是文字造成溝通的隔閡與障礙，將會斷絕與讀者之間的聯繫。

陳雪則提醒青年學子，生活經驗固然不可或缺，但寫小說最重要的是要鍛鍊基本功。首先，閱讀古今中外大量的文學作品，透過熟讀或是抄寫經典，豐厚自我的文學底子，日後寫作時便能如虎添翼，完成頗具深度的作品。其次，多看電影，列出清單或表格，有系統地觀賞世界各國具有代表性的影片，寫作時便能擁有足量的火藥庫。最後，仔細觀察周遭的人事物，試著用文字捕捉和描繪身邊每一個人的個性、相貌衣著、說話方式等等特徵，培養寫實的能力，讓自己成為一台功能精良的攝影機。

陳雪指出這些訓練對於書寫類型小說也有相當大的幫助，例如寫奇幻小說，若是能夠精準地描述一個真實的世界，便能更具體地創造一個想像的世界；虛構的世界不可能憑空塑造，必須建構在現實的基礎之上。寫作並不輕鬆，必須痛下苦功，但卻是非常快樂的事。她期勉高中生努力「練功」，日後隨手一揮，便有「十把刀」。

書包有寫字的筆和救命的藥

兩位老師提供了務實的寫作建議後，已近座談會尾聲。小熊老師說，高中生的書包通常有教科書、參考書、筆記本，這些是書包裡的執政黨，如果有一本課外讀物扮演在野的角色，「書包的政治」會比較民主。他接著請作家打開書包進行「突擊檢查」，讓好奇的同學們一窺作家隨身攜帶的物品。

路寒袖喜歡背四方型的傳統布製書包，上面還題有自己寫的字。近年來陸續出版了四本攝影詩集的他，平時的確隨身攜帶相機，但並未把相機塞進擁擠的書包裡，因為他的相機跟現場攝影記者手持的一般專業而相對笨重，大到得另袋收納。此外，書包內一定有一支專用鋼筆，舉凡寫稿、簽名，不假手他筆。他鼓勵對寫作懷抱興趣和夢想的同學，在貼身的書包裡，放入紙筆等工具，隨時記錄自己的生活和心情，逐步拼湊出一部好作品。

陳雪笑說，自己的書包不能打開供大家欣賞，因為裡頭真的很亂。她的肩膀不好，因此喜歡背後背包。由於生了一場病後身體比較脆弱，她的書包裡備有防風的帽子、口罩、裝有各類藥品的「百寶袋」（她笑稱是「隨身西藥房」）等。以前的行囊常放有書與筆記本，不過現在為了減輕重量，便捨下紙筆，改用眼睛觀察，並牢牢記憶下來。她自認即使身陷疾病的國度，依然處在一個豐沛的世界。最後，陳雪勉勵正值花樣年華的青年學子，一定要認真生活，用心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