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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31 19:43:56瀏覽3665|回應19|推薦97 | |
一早發了文之後,隨即被父親從電腦前鏟起並扔入書桌前。歷史讀了一個段落以後,正打算換上數學時,母親敲了門進來,手上抱著我剛曬暖的制服,綠色的,陽光的味道,兩件都是我鍾情的物事。 「下下個禮拜就換季了,不過最近實在太熱了,妳先幫我換上短袖制服吧。」 「那,我先把長袖給收起來了?」母親問道,我點頭。 這是每一年都會經歷的階段,隨著季節的嬗遞而改變身上衣著的質地和厚度,再也自然不過。 不過今年不同。我突然領悟到一個既甜蜜又痛苦的事實:這兩件長袖制服一旦收入衣櫃中,我就再也無法穿上它們了。然後,七月過後,短袖制服也會被收納其中,我將從此逃離制服的制約,這個我嚮往了兩年多的日子;怎麼,如今自由就指日可待,我卻覺得喉嚨有如櫻桃噎住,散發出一種挾藏發餿氣息的香味。 我的心事,母親不懂。 她只是著手把那兩件制服,我高中的快樂和憂鬱,給小心翼翼地摺疊好,母親摺疊著我的快樂和憂鬱,好讓他們一層快樂一層憂鬱地排在一塊--就如我的高中生活,並且收入櫃中。隨著櫃子砰地一聲的拉上,我的心卻被打開了。 我與綠色制服的愛恨情仇,起於一場大考,當我確定一年的苦讀,終於換來披上這件綠制服的資格時,只覺頭暈目眩,巨大的幸福感狠狠地將我穿透,那種帶點疼痛的喜悅,也許就隱約指引著這件綠衫是一襲華麗的袍子,裡頭爬滿了荊棘,你要學會即使疼痛著,也要對外人露出驕傲的微笑。 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這句蜘蛛人電影裡頭的經典台詞,很精準的說出了我的心聲。穿著綠衣,是一種榮耀,更是一份難以卸下的責任。他人只看見我們頭上的光環,卻沒仔細去瞧過我們的臉譜。每一張都寫著對考試制度的疲倦,每一張都渴望喘口氣;但,不能,腳步一旦鬆懈,後頭的人將迅速超越你。這是一場你得跑三年的馬拉松,你一定得微笑。因為外人不會理解你的痛苦源自何方,即使你說出事實:讀書壓力。他們也會以為那是我們應該承擔的。 你只管往前方奔跑,期限在七月,你多勤奮,終點就能多遠。 為了維持女中一向以國文素養聞名的校風,高一時背了近百首詩,高二背了近五十闕詞。期間還不知背了多少古文、論語、孟子和大學。 我們嘗試著一邊探測自己的壓力底限,一邊於生活中尋找美感和喜悅的流動。我們是群業餘的曠工,愚蠢地徒手挖掘生活中的裸鑽,雙手同時也因此而傷痕累累,但我們往往有所收穫。 一朵玫瑰,被石頭壓住了,反而能開出更嬌豔的花朵。 我們是一株株被石頭給壓住的玫瑰。 高一時被醫師診斷出胃潰瘍,醫生指出我都在一個充滿緊張的氣氛下進食,莫怪於胃會吃不消。高二時由於大量落髮,又被診斷出荷爾蒙失調。然而我高三時,卻是健康無病痛的。一來是身體已經習慣這樣繁忙的步驟。二來,這裡的人才濟濟,一點一滴地消蝕著我的鋒芒,目前我的精神已被琢磨得光潤圓滿,早已練就了一番凡事無愧於己,方能自在行旅的好本領。 有一回,我在學校讀書讀厭了,坐電梯去十樓看夜景。沒想到,我卻發現十樓有一面牆,上頭零落地散佈著字跡。有學姊在這秘密鋪陳同性之愛,有學姊於此抒發生活心得。其中,最叫我感動和欣然神往的,是一個學姊於離開前所留下的:終於,一切歸諸平靜。二零零六,六月十日。 六月十日,是去年的畢業典禮。我不禁想像著那名學姊寫下這行字的心情。她也許是結伴而來的,但我更願意相信她是獨身前來的。她來,可能是來復仇的,想把女中三年給她的痛苦給摔擲回去,她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想留下一點紀念哀悼她單薄的青春。但她必定是反覆思索著,不曉得該怎麼用三言兩語,把她對女中那糾纏迷亂的情結給描述得當。最後,她只得留下一句,歸諸平靜。 像潛流於冰河底下的暗流,你如果不仔細玩味這句話,將無法察覺背後隱藏著一位少女的美麗和哀愁,一如冬末的第一個花裂,一如春初的第一場雪融,那樣的隱暗幽微,忽略者亦無所謂,幸而觀得者想必如我一樣,能夠明白她的諸多情懷,無法以酒痛澆心中那不平的塊壘,只得留下一句平靜。 如早晨第一聲鳥鳴,歌開了沉沉黑夜,大量的陽光透入夢中,蒸發那些只有枕頭才能體諒的淚水。 再九十多天,我也即將畢業。我會去那面牆上寄託我的思念嗎?時機未到,我無從得知。 但願數多年後,當我一個驀然回首,將會欣慰地發現,青杉依舊在,我在,你也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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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